资治通鉴_唐纪唐纪二十一段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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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阅典籍:《资治通鉴》——「资治通鉴·唐纪唐纪二十一」原文
则天顺圣皇后中之上长寿元年(壬辰、692) 唐纪二十一 则天皇后长寿元年(壬辰,公元692年) [1]正月,戊辰朔,太后享万象神宫。 [1]正月,戊辰朔(初一),太后在万象神宫祭祀。 [2]腊月,立故于阗王尉达伏雄之子瑕为于阗王。 [2]腊月,朝廷封原于阗王尉迟伏雄的儿子尉迟瑕为于阗王。 [3]春,一月,丁卯,太后引见存抚使所举人,无问贤愚,悉加擢用,高者试凤阁舍人、给事中,次试员外郎、侍御史、补阙、拾遗、校书郎。试官自此始。时人为之语曰:“补阙连车载,拾遗平斗量;推侍御史,碗脱校书郎。”有举人沈全交续之曰:“心存抚使,眯目圣神皇。”为御史纪先知所擒,劾其诽谤朝政,请杖之朝堂,然后付法,太后笑曰:“但使卿辈不滥,何恤人言!宜释其罪。”先知大惭。太后虽滥以禄位收天下人心,然不称职者,寻亦黜之,或加刑诛。挟刑赏之柄以驾御天下,政由己出,明察善断,故当时英贤亦竞为之用。 [3]春季,一月,丁卯(初一),太后接见存抚使所荐举的人员,无论有才能与否,都加以任用,才高的试任凤阁舍人、给事中,其次的试任员外郎、侍御史、补阙、拾遗、校书郎。试任制度从此开始。当时人编顺口溜说:“补阙接连用车载,拾遗平平常常用斗量;用耙子才能推拢的侍御史,一个模子脱出的校书郎。”有个被荐举的人沈全交补充说:“面浆糊心的存抚使,眯了眼睛的圣神皇。”御史纪先知将他擒获,弹劾他诽谤朝政,请求在朝堂上对他施杖刑,然后依法治罪。太后笑着说:“只要使你们自己称职,何必怕人家说话!应该宽免他的罪。”纪先知大为惭愧。太后虽然滥用禄位以笼络天下人心,但对不称职的人,也随即撤职,或加以判刑或处死。她掌握着刑罚和赏赐的权柄以驾御天下人,政令由自己作出,明察事理,善于决断,所以当时的杰出人材也竞相为她所用。 [4]宁陵丞庐江郭霸以谄谀干太后,拜监察御史。中丞魏元忠病,霸往问之,因尝其粪,喜曰:“大夫粪甘则可忧;今苦,无伤也。”元忠大恶之,遇人辄告之。 [4]宁陵县丞庐江人郭霸靠对太后阿谀奉承以求取禄位,当上了监察御史。御史中丞魏元忠患病,郭霸去探视,亲口尝他的粪便,高兴地说:“大夫的粪便如果味甘便可忧了;现在是苦的,没有事。”魏元忠因此极厌恶他,逢人就揭露这件事。 [5]戊辰,以夏官尚书杨执柔同平章事。执柔,恭仁弟之孙也,太后以外族用之。 [5]戊辰(初二),朝廷任命夏官尚书杨执柔为同平章事。杨执柔是杨恭仁弟弟的孙子,太后因他是她母亲家族里的人而加以任用。 [6]初,隋炀帝作东都,无外城,仅有短垣而已,至是,凤阁侍郎李昭德始筑之。 [6]当初,隋炀帝营造东都洛阳,没有外城,只有低矮的围墙而已。这时候,凤阁侍郎李昭德才开始营建东都外城。 [7]左台中丞来俊臣罗告同平章事任知古、狄仁杰、裴行本、司礼卿崔宣礼、前文昌左丞卢献、御史中丞魏元忠、潞州刺史李嗣真谋反。先是,来俊臣奏请降敕,一问即承反者得减死。及知古等下狱,俊臣以此诱之,仁杰对曰:“大周革命,万物惟新,唐室旧臣,甘从诛戮。反是实!”俊臣乃少宽之。判官王德寿谓仁杰曰:“尚书定减死矣。德寿业受驱策,欲求少阶级,烦尚书引杨执柔,可乎?”仁杰曰:“皇天后土遣狄仁杰为如此事!”以头触柱,血流被面;德寿惧而谢之 。 [7]左台中丞来俊臣罗织罪名告发同平章事任知古、狄仁杰、裴行本、司礼卿崔宣礼、前文昌左丞卢献、御史中丞魏元忠、潞州刺史李嗣真谋反。这以前,来俊臣曾奏请太后下命令:一经审问即承认谋反的人可以减免死罪。等到任知古等入狱,来俊臣便用这道命令引诱他们认罪。狄仁杰回答说:“大周改朝换代,万物更新,唐朝旧臣,甘愿听任诛戮。谋反是事实!”来俊臣便对他稍加宽容。来俊臣的属官王德寿对狄仁杰说:“您一定能减免死罪了。我已受人指使,想略找一个升迁阶梯,烦您牵连杨执柔,可以吗?”狄仁杰说:“天神地神在上,竟要狄仁杰干这种事!”说完一头撞在柱子上,血流满面;王德寿害怕因而向他道歉。 侯思止鞫魏元忠,元忠辞气不屈;思止怒,命倒曳之。元忠曰:“我薄命,譬如坠驴,足于镫,为所曳耳。”思止愈怒,更曳之,元忠曰:“侯思止,汝若须魏元忠头则截取,何必使承反也!” 侯思止审讯魏元忠,魏元忠义正词严不屈服;侯思止大怒,命令在地上倒着拖他。魏元忠说:“我命运不好,譬如从驴背上掉下来,脚挂在足镫上,被驴拉着走。”侯思止愈加发怒,命令接着拖他。魏元忠说:“侯思止,你如果需要我魏元忠的脑袋就砍下,何必让我承认谋反呢!” 狄仁杰既承反,有司待报行刑,不复严备。仁杰裂衾帛书冤状,置绵衣中,谓王德寿曰:“天时方热,请授家人去其绵。”德寿许之。仁杰子光远得书,持之告变,得召见。则天览之,以问俊臣,对曰:“仁杰等下狱,臣未尝褫其巾带,寝处甚安,苟无事实,安肯承反!”太后使通事舍人周往视之,俊臣暂假仁杰等巾带,罗立于西,使视之;不敢视,惟东顾唯诺而已。俊臣又诈为仁杰等谢死表,使奏之。 狄仁杰已承认谋反,有关部门只等待判罪执行刑罚,不再严加防备。狄仁杰便从被子上撕下一块帛,书写冤屈情况,塞在绵衣里面,对王德寿说:“天气热了,请将绵衣交给我家里人撤去丝绵。”王德寿同意。狄仁杰的儿子狄光远得到帛书,拿着去说有紧急情况要报告,得到太后召见。武则天看了帛书,质问来俊臣,他回答说:“狄仁杰等入狱后,我未曾剥夺他们的头巾和腰带,生活很安适,假如没有事实,怎么肯承认谋反!”太后派通事舍人周前往查看,来俊臣临时发给狄仁杰等头巾腰带,让他们排列站立在西边让周验看;周不敢向西看,只是面向东边唯唯诺诺而已。来俊臣又伪造狄仁杰等的谢死罪表,让周上奏太后。 乐思晦男未十岁,没入司农,上变,得召见,太后问状,对曰:“臣父已死,臣家已破,但惜陛下法为俊臣等所弄,陛下不信臣言,乞择朝臣之忠清、陛下素所信任者,为反状以付俊臣,无不承反矣。”太后意稍寤,召见仁杰等,问曰:“卿承反何也?”对曰:“不承,则已死于拷掠矣。”太后曰:“何为作谢死表?”对曰:“无之。”出表示之,乃知其诈,于是出此七族。庚午,贬知古江夏令,仁杰彭泽令,宣礼夷陵令,元忠涪陵令,献西乡令;流行本、嗣真于岭南。 乐思晦的儿子未满十岁,被籍没入司农寺为奴,要求上告特别情况,获得太后召见。太后问他有什么情况,他回答说:“我父亲已死,家已破,只可惜陛下的刑法为来俊臣等所玩弄,陛下如果不相信我说的话,请选择朝臣中忠诚清廉、陛下一贯信任的人,提出他们谋反的罪状交给来俊臣,他们没有不承认谋反的。”太后听后稍有醒悟,召见狄仁杰等,问道:“你承认谋反,为什么?”回答说:“不承认,便已经死于严刑拷打了。”太后说:“为何作谢死罪表?”回答说:“没有。”太后出示所上的奏表,才知道是伪造的,于是释免这七个家族。庚午(初四),任知古降职为江夏县令、狄仁杰降职为彭泽县令、崔宣礼降职为夷陵县令、魏元忠降职为涪陵县令、卢献降职为西乡县令;流放裴行本、李嗣真于岭南。 俊臣与武承嗣等固请诛之,太后不许。俊臣乃独称行本罪尤重,请诛之;秋官郎中徐有功驳之,以为“明主有更生之恩,俊臣不能将顺,亏损恩信。” 来俊臣与武承嗣等仍坚持请求处死他们七个人,太后不答应。来俊臣便又特别提出裴行本罪恶尤其严重,请处死他;秋官郎中徐有功予以反驳,以为“英明君主有使臣下再生的恩惠,来俊臣不能顺势促成,有损君主恩信。” 殿中侍御史贵乡霍献可,宣礼之甥也,言于太后曰:“陛下不杀崔宣礼,臣请陨命于前。”以头触殿阶,血流沾地,以示为人臣者不私其亲。太后皆不听。献可常以绿帛裹其伤,微露之于幞头下,冀太后见之以为忠。 殿中侍御史贵乡人霍献可是崔宣礼的外甥,对太后说:“陛下不杀崔宣礼,我请求死在陛下眼前。”他一头撞在宫殿台阶上,流血浸湿地面,用以表示作臣下的不袒护自己的亲戚。太后都不听从。霍献可时常用绿帛包扎伤口,略为显露于帽子下面,希望太后看见认为他忠诚。 [8]甲戌,补阙薛谦光上疏,以为:“选举之法,宜得实才,取舍之间,风化所系。今之选人,咸称觅举,奔竞相尚,喧诉无惭。至于才应经邦,惟令试策;武能制敌,止验弯弧。昔汉武帝见司马相如赋,恨不同时,及置之朝廷,终文园令,知其不堪公卿之任故也。吴起将战,左右进剑,起曰:‘将者提鼓挥桴,临敌决疑,一剑之任,非将事也。’然则虚文岂足以佐时,善射岂足以克敌!要在文吏察其行能,武吏观其勇略,考居官之臧否,行举者赏罚而已。” [8]甲戌(初八),补阙薛谦光上疏认为:“选拔人才的办法,应该使朝廷能得到有真才实学的人,录取和舍弃什么样的人,关系到国家的教化。现今选拔人,都赞许自求举荐,于是奔走门路,相互争胜,自己大吹大擂而无愧色。至于人才是应该能治理国家的,却只让试策文;武官必须能克敌制胜,却只考弯弓射箭。从前汉武帝读了司马相如所作的《子虚赋》,恨不能与他同时,等到得知他是当代人,安置他在朝廷,最终只让他担任汉文帝的陵园令,这是知道他不能胜任公卿职务的缘故。吴起将出战,身边的人递给他剑,吴起说:‘为将的任务是提战鼓挥动鼓槌,临阵解决疑难问题,使用一把剑的任务,不是为将的事情。’如此说来,徒有文才如何足以辅佐时政,善于射箭如何足以克敌制胜!关键在于对文官要考察他的品行和能力,对武官要看他的勇气和谋略,考核当官时政绩的好坏,对举荐人施行赏罚而已。” [9]来俊臣求金于左卫大将军泉献诚,不得,诬以谋反,下狱,乙亥,缢杀之。 [9]来俊臣向左卫大将军泉献诚索取钱财,没有达到目的,便诬陷他谋反,逮捕入狱,乙亥(初九),他被吊死。 [10]庚辰,司刑卿、检校陕州刺史李游道为冬官尚书、同平章事。 [10]庚辰(十四日),司刑卿、检校陕州刺史李游道任冬官尚书、同平章事。 [11]二月,己亥,吐蕃党项部落万余人内附,分置十州。 [11]二月,己亥(初三),吐蕃党项部落一万余人归附唐朝,被分别安置在十个州。 [12]戊午,以秋官尚书袁智弘同平章事。 [12]戊午(二十二日),朝廷任命秋官尚书袁智弘为同平章事。 [13]夏,四月,丙申,赦天下,改元如意。 [13]夏季,四月,丙申(初一),朝廷大赦天下罪人,更改年号为如意。 [14]五月,丙寅,禁天下屠杀及捕鱼虾。江淮旱,饥,民不得采鱼虾,饿死者甚众。 [14]五月,丙寅(初一),朝廷禁止天下屠杀牲畜及捕捞鱼虾。江、淮间旱灾,发生饥荒,百姓不得捕鱼虾,饿死的人很多。 右拾遗张德,生男三日,私杀羊会同僚,补阙杜肃怀一,上表告之。明日,太后对仗,谓德曰:“闻卿生男,甚喜。”德拜谢。太后曰:“何从得肉?”德叩头服罪。太后曰:“朕禁屠宰,吉凶不预。然卿自今召客,亦须择人。”出肃表示之。肃大惭,举朝欲唾其面。 右拾遗张德,生儿子三天,私自杀羊宴请同事,补阙杜肃怀揣宴席上的一些食物,上表告发。第二天,太后临朝听政,对张德说:“听说你生儿子,很高兴。”张德拜谢。太后说:“从哪里弄来的肉?”张德叩头认罪。太后说:“朕禁止屠宰牲畜,有吉凶事不干涉。但你今后请客,也需要选择人。”说完拿出杜肃的奏表给他看。杜肃十分惭愧,举朝文武官员都想啐他的脸。 [15]吐蕃酋长曷苏帅部落请内附,以右玉钤卫将军张玄遇为安抚使,将精卒二万迎之。六月,军至大渡水西,曷苏事泄,为国人所擒。别部酋长昝捶帅羌蛮八千余人内附,玄遇以其部落置莱川州而还。 [15]吐蕃酋长曷苏率领部落请求归附唐朝,朝廷任命右玉钤卫将军张玄遇为安抚使,领精卒二万迎接他。六月,唐军到大渡水西边,曷苏归附唐朝的事情泄露,被本国人擒拿。别部酋长昝捶率领羌蛮八千余人归附唐朝,张玄遇将他的部落安置在莱川州后,便撤军了。 [16]辛亥,万年主簿徐坚上疏,以为:“书有五听之道,令著三覆之奏。窃见比有敕推按反者,令使者得实,即行斩决。人命至重,死不再生,万一怀枉,吞声赤族,岂不痛哉!此不足肃奸逆而明典刑,适所以长威福而生疑惧。臣望绝此处分,依法覆奏。又,法官之任,宜加简择,有用法宽平,为百姓所称者,愿亲而任之;有处事深酷,不允人望者,愿疏而退之。”坚,齐聃之子也。 [16]辛亥(疑误),万年县主簿徐坚上疏认为:“古书记载审案实行听词、听色、听气、听耳、听目等‘五听’,贞观年间有死罪经三次复奏才行刑的命令。我看见近来有命令审讯谋反者,让使者审得事实,立即判决处死。人命至关重要,死后不能复生,万一含冤,被灭族而怀怨不敢出声,岂不令人痛心!这样做不足以肃清恶人和叛逆,彰明常刑,恰好助长一些人擅权枉法,使人们产生疑惧。我希望杜绝这种处理办法,依法复奏再行刑。还有,任用法官,应当加以选择,有执法宽大公平,为百姓所称赞的,希望亲近而任用他;有处理事情峻刻严酷,不孚众望的,请疏远而斥退他。”徐坚是徐齐聃的儿子。 [17]夏官侍郎李昭德密言于太后曰:“魏王承嗣权太重。”太后曰:“吾侄也,故委以腹心。”昭德曰:“侄之于姑,其亲何如子之于父?子犹有篡弑其父者,况侄乎!今承嗣既陛下之侄,为亲王,又为宰相,权侔人主,臣恐陛下不得久安天位也!”太后矍然曰:“朕未之思。”秋,八月,戊寅,以文昌左相、同凤阁鸾台三品武承嗣为特进,纳言武攸宁为冬官尚书,夏官尚书、同平章事杨执柔为地官尚书,并罢政事;以秋官侍郎新郑崔元综为鸾台侍郎,夏官侍郎李昭德为凤阁侍郎,检校天官侍郎姚为文昌左丞,检校地官侍郎李元素为文昌右丞,与司宾卿崔神基并同平章事。,思廉之孙;元素,敬玄之弟也。辛巳,以营缮大匠王璇为夏官尚书、同平章事。承嗣亦毁昭德于太后,太后曰:“吾任昭德,始得安眠,此代吾劳,汝勿言也。” [17]夏官侍郎李昭德私下对太后说:“魏王武承嗣权太重。”太后说:“他是我的侄儿,所以任为亲信。”李昭德说:“侄儿对于姑姑,怎么能比得上儿子对于父亲亲近?儿子还有杀死父亲的,何况侄儿呢!现在武承嗣既是陛下的侄儿,是亲王,又任宰相,权势与君主等同,我恐怕陛下不能久安于天子之位!”太后震惊地说:“朕没有想到这点。”秋季,八月,戊寅(十六日),朝廷任命文昌左相、同凤阁鸾台三品武承嗣为特进,纳言武攸宁为冬官尚书,夏官尚书、同平章事杨执柔为地官尚书,一并罢去相职;任命秋官侍郎新郑人崔元综为鸾台侍郎,夏官侍郎李昭德为凤阁侍郎,检校天官侍郎姚为文昌左丞,检校地官侍郎李元素为文昌右丞,与司宾卿崔神基并任同平章事。姚是姚思廉的孙子;李元素是李敬玄的弟弟。辛巳(十九日),朝廷任命营缮大匠王为夏官尚书、同平章事。武承嗣也向太后诋毁李昭德,太后说:“我任用李昭德,才睡得安稳,他可以为我代劳,你不要说了。” 是时,酷吏恣横,百官畏之侧足,昭德独廷奏其奸。太后好祥瑞,有献白石赤文者,执政诘其异,对曰:“以其赤心。”昭德怒曰:“此石赤心,他石尽反邪?”左右皆笑。襄州人胡庆以丹漆书龟腹曰:“天子万万年。”诣阙献之。昭德以刀刮尽,奏请付法。太后曰:“此心亦无恶。”命释之。 当时,酷吏恣意横行,百官畏惧他们,不敢正面站立,只有李昭德敢于在朝廷揭露他们的邪恶。太后迷信祥瑞,有人进献有赤色花纹的白石,主管官员责问他这石头有什么特别之处,回答说:“因为它的心忠诚。”李昭德大怒说:“这块石头的心忠诚,其他石头全都造反吗?”身边的人都发笑。襄州人胡庆用红漆在龟的腹部书写“天子万万年”几个字,到皇宫门口进献。李昭德用刀把字刮除净尽,奏请将进献者法办。太后说:“这个人用心并不坏。”命令释放他。 太后习猫,使与鹦鹉共处。出示百官,传观未遍,猫饥,搏鹦鹉食之,太后甚惭。 太后训练猫,让它和鹦鹉在一起。有一次拿出向百官展示,传看还未完毕,猫饿了,捕捉鹦鹉而食,太后为此很羞愧。 太后自垂拱以来,任用酷吏,先诛唐宗室贵戚数百人,次及大臣数百家,其刺史、郎将以下,不可胜数。每除一官,户婢窃相谓曰:“鬼朴又来矣。”不旬月,辄遭掩捕、族诛。监察御史朝邑严善思,公直敢言。时告密者不可胜数,太后亦厌其烦,命善思按问,引虚伏罪者八百五十余人。罗织之党为之不振,乃相与构陷善思,坐流欢州。太后知其枉,寻复召为浑仪监丞。善思名,以字行。 太后自垂拱年间以来,任用酷吏,首先处死唐朝皇族和贵戚数百人,然后杀大臣数百家,杀刺史、郎将以下官吏更数不清。每任命一名官吏,宫中守门的官婢便私下互相说道:“作鬼的材料又来了。”不满一个月,这些官吏即遭突然逮捕,举族被杀。监察御史朝邑人严善思公正耿直敢说话。当时告密的人多到数不清,太后也厌烦,命令严善思查问,结果承认诬告服罪而死的有八百五十余人。罗织罪名害人的集团为之丧气,他们便共同诬陷严善思,结果他被流放州。太后知道他冤枉,不久又召他回来担任浑仪监丞。严善思名叫,字善思,人们习惯称呼他的字。 右补阙新郑朱敬则以太后本任威刑以禁异议,今既革命,众心已定,宜省刑尚宽,乃上疏,以为:“李斯相秦,用刻薄变诈以屠诸侯,不知易之以宽和,卒至土崩,此不知变之祸也。汉高祖定天下,陆贾、叔孙通说之以礼义,传世十二,此知变之善也。自文明草昧,天地屯蒙,三叔流言,四凶构难,不设钩距,无以应天顺人,不切刑名,不可摧奸息暴。故置神器,开告端,曲直之影必呈,包藏之心尽露,神道助直,无罪不除,苍生晏然,紫宸易主。然而急趋无善迹,促柱少和声,向时之妙策,乃当今之刍狗也。伏愿览秦、汉之得失,考时事之合宜,审糟粕之可遗,觉蘧庐之须毁,去萋菲之牙角,顿奸险之锋芒,窒罗织之源,扫朋党之迹,使天下苍生坦然大悦,岂不乐哉!”太后善之,赐帛三百段。 右补阙新郑人朱敬则认为太后的本意是用刑罚来禁止不同意见,现在既已登上帝位,人心也已安定,就应减省刑罚,崇尚宽大,于是上疏认为:“李斯辅助秦国,用刻薄欺诈手段屠杀诸侯,不知道及时改变为宽大温和,终于土崩瓦解,这是不知道变化的祸害。汉高祖平定天下,陆贾、叔孙通说服他施行礼义,结果皇位传了十二代,这是知道变化的好处。自文明年间帝业初创,一切刚刚开始,韩王、霍王等三位皇叔散布流言,徐敬业等四个元凶制造祸乱,这时候不用手段套出实情,不能应天命顺人心,不亲近法家的刑名之学,不能摧毁邪恶止息暴乱。所以设铜匦,开告密之门,使或曲或直的形影必然显现出来,包藏着的阴谋全部暴露,结果神明帮助正直之人,罪恶尽除,百姓安定,帝位转移。但快走不会有完整的脚印,短的琴柱奏不出和声,过去的妙策,成了当今的无用之物。恳切希望看看秦、汉的得和失,考察当前的事怎样办才合适,哪些属于糟粕可以遗弃,发现那些一时有用过后即需破除的东西,去掉诬陷者的牙和角,挫去邪恶阴险者的锋芒,堵塞罗织罪状的源头,扫除结党营私的痕迹,使天下百姓无忧无虑,岂不快乐!”太后赞许他的话,赏赐他帛三百段。 侍御史周矩上疏曰:“推劾之吏皆相矜以虐,泥耳笼头,枷研楔,折膺签爪,悬发薰耳,号曰‘狱持’。或累日节食,连宵缓问,昼夜摇撼,使不得眠,号曰‘宿囚’。此等既非木石,且救目前,苟求赊死。臣窃听舆议,皆称天下太平,何苦须反!岂被告者尽是英雄,欲求帝王邪?但不胜楚毒自诬耳。愿陛下察之。今满朝侧息不安,皆以为陛下朝与之密,夕与之仇,不可保也。周用仁而昌,秦用刑而亡。愿陛下缓刑用仁,天下幸甚!”太后颇采其言,制狱稍衰。 侍御史周矩上疏说:“审问犯人的官吏都以残暴相夸耀,泥塞耳朵,笼罩脑袋,用重枷磨脖颈,在头上加箍再打进楔子,打折胸骨,手指钉竹签,吊头发,薰耳朵,号称为‘狱持’。或者多日减少供应食物,通宵审问,昼夜摇撼,不让睡觉,号称为‘宿囚’。犯人既不是木石,为避免眼前的痛苦,便姑且认罪谋求晚一点死去。我私下听到的舆论,都说天下太平,有什么必要造反?难道被告发的人全是英雄,想谋取帝王的地位吗?只是受不住酷刑,被迫认罪罢了。希望陛下考察。如今满朝百官坐卧不安,都以为陛下早上同他们亲近,晚上即与他们成为仇敌,难以保全性命。周朝行仁义而昌盛,秦朝用刑罚而灭亡。愿陛下减缓刑罚,施行仁义,则天下百姓就很幸运了!”太后颇采纳他的意见,特种监狱的囚犯逐渐衰减。 [18]太后春秋虽高,善自涂泽,虽左右不觉其衰。丙戌,敕以齿落更生,九月,庚子,御则天门,赦天下,改元。更以九月为社。 [18]太后年岁虽大,但善于自己修饰容貌,即使她左右的人也感觉不出她衰老。丙戌(二十四日),下诏说因自己牙齿脱落后又长出新牙,九月,庚子(初九),到则天门宣布赦免天下罪人,更改年号;又改于九月祭土神。 [19]制于并州置北都。 [19]太后下令在并州设置北都。 [20]癸丑,同平章事李游道、王璇、袁智弘、崔神基、李元素、春官侍郎孔思元、益州长史任令辉,皆为王弘义所陷,流岭南。 [20]癸丑(二十二日),同平章事李游道、王、袁智弘、崔神基、李元素、春官侍郎孔思元、益州长史任令辉,都因被王弘义诬陷,流放岭南。 [21]左羽林中郎将来子坐事流爱州,寻卒。 [21]左羽林中郎将来子因事获罪流放爱州,不久去世。 [22]初,新丰王孝杰从刘审礼击吐蕃为副总管,与审礼皆没于吐蕃。赞普见孝杰泣曰:“貌类吾父。”厚礼之,后竟得归,累迁右鹰扬卫将军。孝杰久在吐蕃,知其虚实。会西州都督唐休请复取龟兹、于阗、疏勒、碎叶四镇,敕以孝杰为武威军总管,与武卫大将军阿史那忠节将兵击吐蕃。冬,十月,丙戌,大破吐蕃,复取四镇。置安西都护府于龟兹,发兵戍之。 [22]当初,新丰人王孝杰跟从刘审礼进攻吐蕃任副总管,与刘审礼一起沦落于吐蕃。吐蕃赞普见到王孝杰,哭泣说:“相貌像我父亲。”因此给予他优厚的待遇,后来终于得以返回,连续升官至右鹰扬卫将军。王孝杰长期在吐蕃,知道他们的情况。正好西州都督唐休请求再收复龟兹、于阗、疏勒、碎叶四镇,太后便下诏任命王孝杰为武威军总管,与武卫大将军阿史那忠节领兵进攻吐蕃。冬季,十月,丙戌(二十五日),唐军大败吐蕃,又攻下四镇。朝廷设置安西都护府于龟兹,派兵戍守。二年(癸巳、693) 二年(癸巳,公元693年) [1]正月,壬辰朔,太后享万象神宫,以魏王承嗣为亚献,梁王三思为终献。太后自制神宫乐,用舞者九百人。 [1]正月(前一年十一月),壬辰朔(初一),太后在万象神宫祭祀,让魏王武承嗣第二个献祭品,梁王武三思最后一个献祭品。太后自编神宫乐,是乐舞人员九百人。 [2]户婢团儿为太后所宠信,有憾于皇嗣,乃谮皇嗣妃刘氏、德妃窦氏为厌咒。癸巳,妃与德妃朝太后于嘉豫殿,既退,同时杀之,瘗于宫中,莫知所在。德妃,抗之曾孙也。皇嗣畏忤旨,不敢言,居太后前,容止自如。团儿复欲害皇嗣,有言其情于太后者,太后乃杀团儿。 [2]宫中守门的官婢团儿受太后宠信,对皇嗣不满,于是诬陷皇嗣妃刘氏、德妃窦氏,说她们用邪术诅咒太后。癸巳(初二),皇嗣妃与德妃朝见太后于嘉豫殿,退出后同时被杀,掩埋在宫中,人们不知道掩埋的处所。德妃是窦抗的曾孙女。皇嗣畏惧违犯太后的旨意,对这件事不敢说话,在太后面前,表情和举动都保持和平常一样。团儿又想陷害皇嗣,有人将她的情况告诉太后,太后才杀死团儿。 是时,告密者皆诱人奴婢告其主,以求功赏。德妃父孝谌为润州刺史,有奴妄为妖异以恐德妃母庞氏,庞氏惧,奴请夜祠祷解,因发其事。下监察御史龙门薛季昶按之,季昶诬奏,以为与德妃同祝诅,先涕泣不自胜,乃言曰:“庞氏所为,臣子所不忍道。”太后擢季昶为给事中。庞氏当斩,其子希诣侍御史徐有功讼冤,有功牒所司停刑,上奏论之,以为无罪;季昶奏有功阿党恶逆,请付法,法司处有功罪当绞。令史以白有功,有功叹曰:“岂我独死,诸人永不死邪!”既食,掩扇而寝。人以为有功苟自强,必内忧惧,密伺之,方熟寝。太后召有功,迎谓曰:“卿比按狱,失出何多?”对曰:“失出,人臣之小过;好生,圣人之大德。”太后默然。由是庞氏得减死,与其三子皆流岭南,孝谌贬罗州司马,有功亦除名。 当时,告密的人都引诱别人的奴婢告发他们的主人,以谋取功劳赏赐。德妃的父亲窦孝谌任润州刺史,有家奴妄作妖异以恐吓德妃的母亲庞氏。庞氏害怕,家奴便请她夜间向神祈祷以消除妖异。家奴又告发这件事,庞氏因此被送到监察御史龙门人薛季昶处查问。薛季昶诬奏庞氏与德妃共同求神降祸于太后,他先痛哭流涕好像经受不住的样子,然后说:“庞氏的行为,我不忍说出口。”太后便提升薛季昶为给事中。庞氏应当斩首,她的儿子窦希找侍御史徐有功诉冤,徐有功通知有关部门停止执行死刑,然后上奏辩论,认为她没有罪。薛季昶上奏说徐有功循私偏袒恶逆罪犯,请求法办,执法部门判徐有功的罪应当处以绞刑。徐有功的属官把情况告诉他,徐有功叹息说:“难道只有我一个人死,其他人永远不死吗?”他进餐后,便用扇子掩面睡觉。人们以为徐有功只是暂时强作镇静,必定内心忧惧,但偷看他,他却正在熟睡。太后召见徐有功,责问他:“你近来办案,重罪不办或轻办的失误怎么那样多?”回答说:“重罪不办或轻办,是作臣下的小过失;喜欢让人活着,是圣人的大德。”太后沉默不语。因此庞氏得减免死罪,同三个儿子一起流放岭南,窦孝谌降职为罗州司马,徐有功也被削除名籍。 [3]戊申,姚奏请令宰相撰《时政记》,月送史馆。从之。《时政记》自此始。 [3]戊申(十七日),姚上奏请求命令宰相撰写《时政记》,每月送交史馆。这个意见被采纳。《时政记》的撰写从这时候开始。 [4]腊月,丁卯,降皇孙成器为寿春王,恒王成义为衡阳王,楚王隆基为临淄王,卫王隆范为巴陵王,赵王隆业为彭城王,皆睿宗之子也。 [4]腊月,丁卯(初七),皇孙李成器被降为寿春郡王,恒王李成义为衡阳郡王,楚王李隆基为临淄郡王,卫王李隆范为巴陵郡王,赵王李隆业为彭城郡王,他们都是睿宗李旦的儿子。 [5]春,一月,庚子,以夏官侍郎娄师德同平章事。师德宽厚清慎,犯而不校。与李昭德俱入朝,师德体肥行缓,昭德屡待之不至,怒骂曰:“田舍夫!”师德徐笑曰:“师德不为田舍夫,谁当为之!”其弟除代州刺史,将行,师德谓曰:“吾备位宰相,汝复为州牧,荣宠过盛,人所疾也,将何以自免?”弟长跪曰:“自今虽有人唾某面,某拭之而已,庶不为兄忧。”师德愀然曰:“此所以为吾忧也!人唾汝面,怒汝也;汝拭之,乃逆其意,所以重其怒。夫唾,不拭自干,当笑而受之。” [5]春季,一月,庚子(初十),太后任命夏官侍郎娄师德为同平章事。娄师德为人宽厚,清廉谨慎,冒犯他也不计较。他与李昭德一同入朝,娄师德身体肥胖行动缓慢,李昭德老等他不来,便怒骂他:“乡下佬!”娄师德笑着说:“我不作乡下佬,谁应当作乡下佬!”他的弟弟授任代州刺史,将要赴任时,娄师德对他说:“我任宰相,你又为州刺史,得到的恩庞太盛,是别人所妒忌的,将如何自己避祸?”他弟弟直身而跪说:“今后就是有人唾我脸上,我只擦拭而已,希望不致使哥哥担忧。”娄师德神色忧虑地说:“这正是使我担忧的!人家唾你脸,是因为恨你,你擦拭,便违反人家的意愿,正好加重人家的怒气。唾液,不擦拭它会自己干,应当笑而承受。” [6]甲寅,前尚方监裴匪躬、内常侍范云仙坐私谒皇嗣腰斩于市。自是公卿以下皆不得见。又有告皇嗣潜有异谋者,太后命来俊臣鞫其左右,左右不胜楚毒,皆欲自诬。太常工人京兆安金藏大呼谓俊臣曰:“公既不信金藏之言,请剖心以明皇嗣不反。”既引佩刀自剖其胸,五藏皆出,流血被地。太后闻之,令舆入宫中,使医内五藏,以桑皮线缝之,傅以药,经宿始苏。太后亲临视之,叹曰:“吾有子不能自明,使汝至此。”即命俊臣停推。睿宗由是得免。 [6]甲寅(二十四日),前尚方监裴匪躬、内常侍范云仙因私自拜见皇嗣获罪,腰斩于街市。从此公卿以下官员都不得晋见皇嗣。又有人告发皇嗣有秘密异谋,太后命令来俊臣审讯他身边人员,他们受不住酷刑,都想违心认罪。太常寺工人京兆人安金藏大声对来俊臣说:“您既然不相信我的话,我请求剖出心肝以表明皇嗣不谋反。”他立即抽出佩刀自己剖胸,五脏都流出,血流满地。太后听说,命令将他抬入宫中,让医生将五脏纳入体内,用桑皮线缝合,敷上药,经过一个晚上才苏醒。太后亲自去看望他,叹息说:“我有儿子不能自己看清楚,结果使得你这样。”立即命令来俊臣停止审讯,皇嗣因此得免于难。 [7]罢举人习《老子》,更习太后所造《臣轨》。 [7]朝廷停止应举的人学习《老子》,改为学习太后所编的《臣轨》。 [8]二月,丙子,新罗王政明卒,遣使立其子理洪为王。 [8]二月,丙子(十六日),新罗王金政明去世,朝廷派遣使者封他的儿子金理洪为王。 [9]乙亥,禁人间锦。侍御史侯思止私畜锦,李昭德按之,杖杀于朝堂。 [9]乙亥(十五日),朝廷禁止民间拥有彩色有花纹的丝织品。侍御史侯思止私自贮存这种丝织品,李昭德查办他,用杖刑将他杀死于朝堂。 [10]或告岭南流人谋反,太后遣司刑评事万国俊摄监察御史就按之。国俊至广州,悉召流人,矫制赐自尽。流人号呼不服,国俊驱就水曲,尽斩之,一朝杀三百余人。然后诈为反状,还奏,因言诸道流人,亦必有怨望谋反者,不可不早诛。太后喜,擢国俊为朝散大夫、行侍御史。更遣右翊卫兵曹参军刘光业、司刑评事王德寿、苑南面监丞鲍思恭、尚辇直长王大贞、右武威卫兵曹参军屈贞筠皆摄监察御史,诣诸道按流人。光业等以国俊多杀蒙赏,争效之,光业杀七百人,德寿杀五百人,自余少者不减百人,其远年杂犯流人亦与之俱毙。太后颇知其滥,制:“六道流人未死者并家属皆听还乡里。”国俊等亦相继死,或得罪流窜。 [10]有人告发岭南流放人员谋反,太后派遣司刑评事万国俊代理监察御史前往查问。万国俊到达广州后,召集全部流放人员,假传太后命令让他们自尽。流放人员呼喊着不服罪,万国俊将他们驱赶到河边,全部斩首,一个早上就杀死三百多人。然后伪造他们谋反的罪状,回来上报,同时还对太后说其他各道的流放者,也一定有怀恨而谋反的,不能不及早清除掉。太后高兴,提升万国俊为朝散大夫、行侍御史。太后又派遣右翊卫兵曹参军刘光业、司刑评事王德寿、苑南面监丞鲍思恭、尚辇直长王大贞、右武威卫兵曹参军屈贞筠都任代理监察御史,到各道审查流放人员。刘光业等因万国俊多杀人受到奖赏,争相仿效他。刘光业杀死七百人,王德寿杀死五百人,其余少的也不少于一百人,早年的各种罪犯、流放人员也一同被杀。太后也颇知滥杀的情况,因此下令“六道流放人员未死的连同他们的家属,都准许返回家乡。”万国俊等也相继死去,或获罪流放。 [11]来俊臣诬冬官尚书苏,云在魏州与琅邪王冲通谋,夏,四月,乙未,杀之。 [11]来俊臣诬告冬官尚书苏,说他在魏州时与琅邪王李冲串通谋反。夏季,四月,乙未(疑误),他被处死。 [12]五月,癸丑,棣州河溢。 [12]五月,癸丑(二十五日),棣州河水泛滥。 [13]秋,九月,丁亥朔,日有食之。 [13]秋季,九月,丁亥朔(初一),出现日食。 [14]魏王承嗣等五千人表请加尊号曰金轮圣神皇帝。乙未,太后御万象神宫,受尊号,赦天下。作金轮等七宝,每朝会,陈之殿庭。 [14]魏王武承嗣等五千人上表请求太后加尊号为金轮圣神皇帝。乙未(初九),太后到万象神宫,接受尊号,赦免天下罪人。朝廷制作金轮等七宝,每次朝会,都陈列在殿庭。 庚子,追尊昭安皇帝曰浑元昭安皇帝,文穆皇帝曰立极文穆皇帝,孝明高皇帝曰无上孝明高皇帝;皇后从帝号。 庚子(十四日),朝廷追尊昭安皇帝为浑元昭安皇帝,文穆皇帝为立极文穆皇帝,孝明高皇帝为无上孝明高皇帝;皇后的尊号与帝号相同。 [15]辛丑,以文昌左丞、同平章事姚为司宾卿,罢政事;以司宾卿万年豆卢钦望为内史,文昌左丞韦巨源同平章事,秋官侍郎吴人陆元方为鸾台侍郎、同平章事。臣源,孝宽之玄孙也。 [15]辛丑(十五日),朝廷任命文昌左丞、同平章事姚为司宾卿,罢除相职;任命司宾卿万年人豆卢钦望为内史,文昌左丞韦巨源为同平章事,秋官侍郎吴人陆无方为鸾台侍郎、同平章事。韦巨源是韦孝宽的玄孙。延载元年(甲午、694) 延载元年(甲午,公元694年) [1]正月,丙戌,太后享万象神宫。 [1]正月,丙戌(初一),太后在万象神宫祭祀。 [2]突厥可汗骨笃禄卒,其子幼,弟默啜自立为可汗。腊月,甲戌,默啜寇灵州。 [2]突厥可汗阿史那骨笃禄去世,他的儿子年幼,他的弟弟阿史那默啜自立为可汗。腊月,甲戌(十九日),阿史那默啜侵扰灵州。 [3]室韦反,遣右鹰扬卫大将军李多祚击破之。 [3]室韦反叛,唐朝派遣右鹰扬卫大将军李多祚击败他们。 [4]春,一月,以娄师德为河源等军检校营田大使。 [4]春季,一月,朝廷任命娄师德为河源等军检校营田大使。 [5]二月,武威道总管王孝杰破吐蕃论赞刃、突厥可汗子等于冷泉及大岭,各三万余人,碎叶镇守使韩思忠破泥熟俟斤等万余人。 [5]二月,武威道总管王孝杰在冷泉及大岭打败吐蕃论赞刃、突厥可汗子等各三万多人。碎叶镇守使韩思忠打败泥熟俟斤等一万余人。 [6]庚午,以僧怀义为代北道行军大总管,以讨默啜。 [6]庚午(十六日),朝廷任命和尚怀义为代北道行军大总管,以讨伐阿史那默啜。 [7]三月甲申,以凤阁舍人苏味道为凤阁侍郎、同平章事,李昭德检校内史。更以僧怀义为朔方道行军大总管,以李昭德为长史,苏味道为司马,帅契明、曹仁师、沙吒忠义等十八将军以讨默啜,未行,虏退而止。昭德尝与怀义议事,失其旨,怀义挞之,昭德惶惧请罪。 [7]三月,甲申(初一),朝廷任命凤阁舍人苏味道为凤阁侍郎、同平章事,李昭德为检校内史;又任命和尚怀义为朔方道行军大总管,以李昭德为长史,苏味道为司马,率领契明、曹仁师、沙吒忠义等十八将军以讨伐阿史那默啜,还没有出发,因敌人退走而停止出兵。李昭德曾与和尚怀义商议事情,不符合他的心意,被怀义鞭打,李昭德恐惧请罪。 [8]夏,四月,壬戌,以夏官尚书、武威道大总管王孝杰同凤阁鸾台三品。 [8]夏季,四月,壬戌(初九),朝廷任命夏官尚书、武威道大总管王孝杰为同凤阁鸾台三品。 [9]五月,魏王承嗣等二万六千余人上尊号曰越古金轮圣神皇帝。甲午,御则天门楼受尊号,赦天下,改元。 [9]五月,魏王武承嗣等二万六千余人给太后上尊号为越古金轮圣神皇帝。甲午(十一日),太后驾临则天门城楼接受尊号,大赦天下罪人,更改年号。 [10]天授中,遣监察御史寿春裴怀古安集西南蛮。六月,癸丑,永昌蛮酋薰期帅部落二十余万户内附。 [10]天授年间,朝廷派遣监察御史寿春人裴怀古招抚西南蛮族。六月,癸丑(初一),永昌蛮首领薰期率领部落二十余万户归附唐朝。 [11]河内有老尼居神都麟趾寺,与嵩山人韦什方等以妖妄惑众。尼自号净光如来,云能知未然;什方自云吴赤乌年生。又有老胡亦自言五百岁,云见薛师已二百年矣,容貌愈少。太后甚信重之,赐什方姓武氏。秋,七月,癸未,以什方为正谏大夫、同平章事,制云:“迈轩代之广成,逾汉朝之河上。”八月,什方乞还山,制罢遣之。 [11]河内地方有老尼姑,居住在神都麟趾寺,与嵩山人韦什方等以邪说迷惑群众。老尼姑自号净光如来,说能预知未来;韦什方自称是三国时孙吴赤乌年间出生的人。又有一个老胡人也自称五百岁,说他看见和尚怀义已二百年了,怀义的面貌越来越年轻。太后很信任器重他们,赐韦什方姓武氏。秋季,七月,癸未(初一),朝廷任命韦什方为正谏大夫、同平章事,命令中说:“他胜过轩辕时代的广成子,超越汉朝的河上公。”八月,韦什方要求返回嵩山,太后命令免去职务,遣送他返山。 [12]戊辰,以王孝杰为瀚海道行军总管,仍受朔方道行军大总管薛怀义节度。 [12]戊辰(十七日),朝廷任命王孝杰为瀚海道行军总管,并受朔方道行军大总管和尚怀义的指挥。 [13]己巳,以司宾少卿姚为纳言;左肃政中丞原武杨再思为鸾台侍郎,洛州司马杜景俭为凤阁侍郎,并同平章事。 [13]己巳(十八日),朝廷任命司宾少卿姚为纳言;左肃政中丞原武人杨再思为鸾台侍郎,洛州司马杜景俭为凤阁侍郎,一并任同平章事。 豆卢钦望请京官九品已上输两月俸以赡军,转帖百官,令拜表。百官但赴拜,不知何事。拾遗王求礼谓钦望曰:“明公禄厚,输之无伤;卑官贫迫,奈何不使其知而欺夺之乎?”钦望正色拒之。既上表,求礼进言曰:“陛下富有四海,军国有储,何藉贫官九品之俸而欺夺之!”姚曰:“求礼不识大体。”求礼曰:“如姚,为识大体者邪!”事遂寝。 豆卢钦望请九品以上的京官每人交两个月的薪俸以补助军用,写了一份通知让百官传阅,让他们一起上奏表。百官只是聚到一起,不知是什么事情。拾遗王求礼对豆卢钦望说:“您俸禄丰厚,交纳没有什么关系;低级官吏贫困,为什么不让他们知道而加以欺骗夺取呢?”豆卢钦望严正拒绝他。上表后,王求礼进言说:“陛下富有天下,军用和国用都有储备,如何用得着贫官九品的俸禄而加以欺骗夺取!”姚说:“王求礼不识大体!”王求礼说:“像姚这样,是识大体的人吗!”事情终于没有实施。 [14]戊寅,鸾台侍郎、同平章事崔元综坐事流振州。 [14]戊寅(二十七日),鸾台侍郎、同平章事崔元综因事获罪流放振州。 [15]武三思帅四夷酋长请铸铜铁为天枢,立于端门之外,铭纪功德,黜唐颂周;以姚为督作使。诸胡聚钱百万亿,买铜铁不能足,赋民间农器以足之。 [15]武三思等率领四夷首领请用铜铁铸造大‘天枢’柱,树立在端门外,柱上有记述功德的铭文,贬黜唐朝,称颂武周;任命姚为督作使。诸胡聚集钱百万亿,买铜铁尚不够用,又征收民间的农具加以补充。 [16]九月,壬午朔,日有食之。 [16]九月,壬午朔(初一),出现日食。 [17]殿中丞来俊臣坐赃贬同州参军。王弘义流琼州,诈称敕追还,至汉北,侍御史胡元礼遇之,按验,得其奸状,杖杀之。 [17]殿中丞来俊臣犯贪赃罪,降职为同州参军。王弘义流放琼州,伪称太后有令追他回京,到了汉水以北,侍御史胡元礼遇见他,经过查验,弄清他作假的事实,于是用杖刑处死。 内史李昭德恃太后委遇,颇专权使气,人多疾之,前鲁王府功曹参军丘上疏攻之,其略曰:“陛下天授以前,万机独断。自长寿以来,委任昭德,参奉机密,献可替否;事有便利,不预谘谋,要待画日将行,方乃别生驳异。扬露专擅,显示于人,归美引愆,义不如此。”又曰:“臣观其胆,乃大于身,鼻息所冲,上拂云汉。”又曰:“蚁穴坏堤,针芒写气,权重一去,收之极难。”长上果毅邓注,又著《石论》数千言,述昭德专权之状。凤阁舍人逄弘敏取奏之,太后由是恶昭德。壬寅,贬昭德为南宾尉,寻又免死流窜。 内史李昭德依仗太后的信任,独揽大权,意气用事,人们多憎恨他。前鲁王府功曹参军丘上疏抨击他,内容大致说:“陛下在天授年间以前,政事由自己决断,自长寿年间以来,委任李昭德,让他参与机密,提出可行的事,否决不可行的事;一些对国家便利的事,他事先不参与商议,待到已批示将要推行时,才另提出不同意见,显露出独断独行,好表现自己。善事归于君主,过失自己承担,他并不遵循这种君臣关系的常理。”又说:“我看他的胆子,比身体还大,鼻孔出的气,上冲霄汉。”又说:“蚂蚁的洞穴可以毁掉大堤,针尖大的小孔足以泄气,权力一旦失去,要收回就极难。”长上果毅邓注,又著《石论》数千言,叙述李昭德专权的事实。凤阁舍人逄弘敏将它上奏,太后因此而憎恶李昭德,壬寅(二十一日),将他降职为南宾县尉,不久又减免死罪,将他流放。 [18]太后出黎花一枝以示宰相,宰相皆以为瑞。杜景俭独曰:“今草木黄落,而此更发荣,阴阳不时,咎在臣等。”因拜谢。太后曰:“卿真宰相也!” [18]太后拿出一枝梨花给宰相们看,宰相们都以为是吉兆。只有杜景俭说:“现在草木枯黄凋落,而梨树却开花,这是阴阳错乱,过失在我们这些人。”他因此跪下谢罪。太后说:“你是真正的宰相。” [19]冬,十月,壬申,以文昌右丞李元素为凤阁侍郎,左肃政中丞周允元检校凤阁侍郎,并同平章事。允元,豫州人也。 [19]冬季,十月,壬申(二十二日),朝廷任命文昌左丞李元素为凤阁侍郎,左肃政中丞周允元为检校凤阁侍郎,一并任同平章事。周允元是豫州人。 [20]岭南獠反,以容州都督张玄遇为桂、永等州经略大使以讨之。 [20]岭南獠人反叛,朝廷任命容州都督张玄遇为桂、永等州经略大使以讨伐他们。天册万岁元年(乙未、695) 天册万岁元年(乙未,公元695年) [1]正月,辛巳朔,太后加号慈氏越古金轮圣神皇帝,赦天下,改元证圣。 [1]正月,辛巳朔(初一),太后加尊号为慈氏越古金轮圣神皇帝,大赦天下,更改年号为证圣。 [2]周允元与司刑少卿皇甫文备奏内史豆卢钦望、同平章事韦巨源、杜景俭、苏味道、陆元方附会李昭德,不能匡正,钦望贬赵州,巨源贬麟州,景俭贬溱州,味道贬集州,元方贬绥州刺史。 [2]周允元与司刑少卿皇甫文备上奏说内史豆卢钦望、同平章事韦巨源、杜景俭、苏味道、陆元方依附李昭德,不能纠正政事的过失。豆卢钦望被降职为赵州刺史,韦巨源被降职为麟州刺史,杜景俭被降职为溱州刺史,苏味道被降职为集州刺史,陆元方被降职为绥州刺史。 [3]初,明堂既成,太后命僧怀义作夹大像,其小指中犹容数十人,于明堂北构天堂以贮之。堂始构,为风所摧,更构之,日役万人,采木江岭,数年之间,所费以万亿计,府藏为之耗竭。怀义用财如粪土,太后一听之,无所问。每作无遮会,用钱万缗;士女云集,又散钱十车,使之争拾,相蹈践有死者。所在公私田宅,多为僧有。怀义颇厌入宫,多居白马寺,所度力士为僧者满千人。侍御史周矩疑有奸谋,固请按之。太后曰:“卿姑退,朕即令往。”矩至台,怀义亦至,乘马就阶而下,坦腹于床。矩召吏将按之,遽跃马而去。矩具奏其状,太后曰:“此道人病风,不足诘,所度僧,惟卿所处。”悉流远州。迁矩天官员外郎。 [3]当初,明堂已落成,太后命令和尚怀义用麻布夹缝制作大佛像,佛像的小指中就能容得下数十人,在明堂北面构筑天堂用来贮存。天堂初造时被风吹倒,又重新再造,每天役使一万人,采集木料于江河山岭,数年之中,花费以万亿计算,国库因此耗尽。和尚怀义花钱像粪土一样,太后全都听任他,不加过问。每次举行无遮法会,用钱万缗;等四方男女汇集,又散钱十车,让他们争相拣拾,有人因争抢被踩死。各地的公私田宅,多数为和尚所有。和尚怀义不喜欢入宫,多数时间居住在白马寺,他剃度千名身强力壮的人为僧。侍御史周矩怀疑他有奸谋,一再请求审查他。太后说:“你且回去,朕即命令他去你处。”周矩回到御史官署,和尚怀义也到,他就着台阶下马,露腹坐在椅子上。周矩召集手下吏卒将要审问他,他立即跃上马飞驰而去。周矩上报他的行为,太后说:“这个道人患疯病,不值得追问,他所剃度的僧人,任由你处理。”周矩将他们全部流放到边远州县。升任周矩为天官员外郎。 乙未,作无遮会于明堂,凿地为坑,深五丈,结彩为宫殿,佛像皆于坑中引出之,云自地涌出。又杀牛取血,画大像,首高二百尺,云怀义刺膝血为之。丙申,张像于天津桥南,设斋。时御医沈南亦得幸于太后,怀义心愠,是夕,密烧天堂,延及明堂,火照城中如昼,比明皆尽,暴风裂血像为数百段。太后耻而讳之,但云内作工徒误烧麻主,遂涉明堂。时方宴,左拾遗刘承庆请辍朝停以答天谴,太后将从之。姚曰:“昔成周宣榭,卜代愈隆;汉武建章,盛德弥永。今明堂布政之所,非宗庙也,不应自贬损。”太后乃御端门,观如平日。命更造明堂、天堂,仍以怀义充使。又铸铜为九州鼎及二十神,皆高一丈,各置其方。 乙未(疑误),太后作无遮法会于明堂,挖地为坑,深五丈,结札彩绸作宫殿,佛像都从深坑中拉出,说是从地下涌出。又杀牛取血,用来画大佛像,佛像的头高二百尺,说是和尚怀义刺膝取血画的。丙申(初八),在天津桥南边张挂大佛像,摆上供神佛用的食品。当时御医沈南也得到太后宠幸,和尚怀义对此心里不高兴,当晚秘密焚烧天堂,延烧到明堂,火光照得洛阳城中如同白昼,到天亮时天堂明堂全部烧光,狂风刮坏牛血画的佛像断成数百段。太后羞愧而不敢说明真象,只说是在天堂里干活的工徒疏忽烧着麻布佛像,而延烧明堂。当时全城臣民正在聚饮,左拾遗刘承庆请求停止朝会和聚饮,以回答上天的谴责,太后准备接受。姚说:“从前周代成周城宣榭失火,占卜的结果是朝代更加兴盛;汉武帝时柏梁台失火后再造建章宫,盛德更加久远。现在明堂只是发布政令的场所,并不是宗庙,不应自我贬抑。”太后于是登上端门,像平时一样观看臣民会饮。她命令重新建造明堂、天堂,仍然任命和尚怀义为主持建造的使者;又为九州各铸一座铜鼎及十二属相神,都高一丈,安置在各自的方位。 先是,河内老尼昼食一麻一米,夜则烹宰宴乐,畜弟子百余人,淫秽靡所不为 。武什方自言能合长年药,太后遣乘驿于岭南采药。及明堂火,尼入唁太后,太后怒叱之,曰:“汝常言能前知,何以不言明堂火?”因斥还河内,弟子及老胡等皆逃散。又有发其奸者,太后乃复召尼还麟趾寺,弟子毕集,敕给使掩捕,尽获之,皆没为官婢。什方还,至偃师,闻事露,自绞死。 在这以前,河内老尼姑白天只食一点麻籽和一点米,晚上则屠宰烹调宴饮作乐,收养弟子一百多人,yín乱无所不为。武什方自称能配制长生不老药,太后派遣他乘驿车赴岭南采药。等到明堂火灾,老尼姑入宫慰问太后,太后怒斥她,说:“你经常说能预知未来,何以不预言明堂火灾?”因此驱逐她回河内,他的弟子及老胡人都逃散了。又有人告发她们的罪恶,太后便又召老尼姑返回麟趾寺,她的弟子们也闻讯全都回来,于是命令宦官出其不意逮捕她们,全部捕获,都没入官府为官婢。武什方从岭南返回,至偃师时,听说事情败露,自己上吊而死。 庚子,以明堂火告庙,下制求直言。刘承庆上疏,以为:“火发既从麻主,后及总章,所营佛舍,恐劳无益,请罢之。又,明堂所以统和天人,一旦焚毁,臣下何心犹为宴!忧喜相争,伤于情性。又,陛下垂制博访,许陈至理,而左史张鼎以为今既火流王屋,弥显大周之祥,通事舍人逄敏奏称,弥勒成道时有天魔烧宫,七宝台须臾散坏,斯实谄妄之邪言,非君臣之正论。伏愿陛下乾乾翼翼,无戾天人之心而兴不急之役,则兆人蒙赖,福禄无穷。” 庚子(疑误),太后将明堂失火的事禀告太庙,并下令征求直言。刘承庆上疏认为:“火既然从麻布佛像烧起,后延及明堂总章三室,可见所营建的佛舍恐徒劳无益,请停止营造。还有,明堂的作用是调和天与人的关系,一旦焚毁,大臣们还有什么心思参加聚饮,忧愁和喜悦两种心情相互争斗,有伤于人的性情。还有,陛下下令广泛访求,允许臣下陈述最根本的道理,而左史张鼎认为现在既然有火烧到帝王居住的地方,更显出大周朝的祥瑞,通事舍人逄敏奏称,弥勒佛成道时有天魔烧宫,七宝台顷刻散坏,这些实在是谄媚荒诞之言,不是君臣间正常的言论。恳请陛下自强不息,小心翼翼,不违反天理人心而兴办非急切的工程,则亿万百姓有所依靠,福禄无穷。” 获嘉主簿彭城刘知几表陈四事:其一,以为:“皇业权舆,天地开辟,嗣君即位,黎元更始,时则藉非常之庆以申再造之恩。今六合清宴而赦令不息,近则一年再降,远则每岁无遗,至于违法悖礼之徒,无赖不仁之辈,编户则寇攘为业,当官则赃贿是求。而元日之朝,指期天泽,重阳之节,伫降皇恩,如其忖度,咸果释免。或有名垂结正,罪将断决,窃行货贿,方便规求,故致稽延,毕沾宽宥。用使俗多顽悖,时罕廉隅,为善者不预恩光,作恶者独承徼幸。古语曰:‘小人之幸,君子之不幸。’斯之谓也。望陛下而今而后,颇节于赦,使黎氓知禁,奸宄肃清。”其二,以为:“海内具僚九品以上,每岁逢赦,必赐阶勋,至于朝野宴集,公私聚会,绯服众于青衣。象板多于木笏;皆荣非德举,位罕才升,不知何者为妍蚩,何者为美恶。臣望自今以后,稍息私恩,使有善者逾效忠勤,无才者咸知勉励。”其三,以为:“陛下临朝践极,取士太广,六品以下职事清官,遂乃方之土芥,比之沙砾,若遂不加沙汰,臣恐有秽皇风。”其四,以为,“今之牧伯迁代太速,倏来忽往,蓬转萍流,既怀苟且之谋,何暇循良之政!望自今刺史非三岁以上不可迁官,仍明察功过,尤甄赏罚。”疏奏,太后颇嘉之。是时官爵易得而法网严峻,故人竞为趋进而多陷刑戮,知几乃著《思慎赋》以刺时见志焉。 获嘉县主簿彭城人刘知几上表陈述四件事:其一,以为:“皇业起始,天地开辟,嗣君即位,百姓重新开始,当时则凭借非常的喜庆以显示使人重新获得生命的恩惠,现在天下清静安宁而赦令不断发布,近来则一年中不止一次,前些时则每年都有。至于违法背礼的人,刁猾凶残之徒,当百姓则以偷盗为业,当官则以贪赃索贿为目标。而元旦的朝会,期望皇帝的恩泽,重阳的节日,久立等待降皇恩,结果正如他们所揣测,全都获得赦免。有人接近结案判定,刑罚将要执行,而私下贿赂,官吏乘机索取,以致判决拖延,终于获宽容饶恕。这就使得社会上出现众多顽劣逆乱之徒,而缺少行为、品性端正严肃的人,行善的人得不到皇恩,作恶的人却独自获得意外的利益。古语说:‘小人的幸运,便是君子的不幸。’就是这个意思。希望陛下从今以后,适当节制赦令,使百姓知道禁令,为非作歹的人被肃清。”其二,以为:“海内任官九品以上的人,每年遇到发布赦令,必赐官阶勋级,以至朝野宴会、公私聚会时,穿红色衣服的官员多于穿青色衣服的官员,持象牙笏的多于执木笏的;他们的荣显并非因品德高尚而获得,他的官阶很少是因为才能出众而提升的,分不清什么是美与丑,什么是善与恶。我希望从今以后稍微停止以私意赏赐官阶和勋级,使有才德的人更加忠诚勤奋,无才能的人都知道努力上进。”其三,以为:“陛下临朝即帝位以来,取士太多,六品以下有具体职务、政事清闲的官吏,就像泥土草芥一样微不足道,像沙砾一样数不清,如果不加以淘汰,恐怕要玷污君主的教化。”其四,以为:“现在州郡官吏更换调动太快,忽来忽往,像蓬草和浮萍一样流转不定,他们既怀着得过且过的打算,哪里还有心思搞奉公守法的政事。希望今后刺史在任不到三年以上不能调动,同时认真考察他们的功过,尤其要严明赏罚。”奏疏上达后,太后很赞赏。当时官爵容易得到而法网严峻,所以人们争着求取官爵而多陷身刑罚甚至被杀,刘知几便著《思慎赋》以讽刺时俗,表明自己的志趣。 [4]丙午,以王孝杰为朔方道行军总管,击突厥。 [4]丙午(二十六日),朝廷任命王孝杰为朔方道行军总管,进攻突厥。 [5]春,二月,己酉朔,日有食之。 [5]春季,二月,己酉朔(初一),出现日食。 [6]僧怀义益骄恣,太后恶之。既焚明堂,心不自安,言多不顺;太后密选宫人有力者百余人以防之。壬子,执之于瑶光殿前树下,使建昌王武攸宁帅壮士殴杀之,送尸白马寺,焚之以造塔。 [6]和尚怀义日益骄傲放纵,太后因此憎恨他。他焚烧明堂后,内心不安,言语多不恭顺;太后秘密挑选一百多名身强力壮的宫女以防备他。壬子(初四),在瑶光殿前树下将他逮捕,让建昌王武攸宁率领壮士将他打死,把尸体送往白马寺,焚尸造塔。 [7]甲子,太后去“慈氏越古”之号。 [7]甲子(十六日),太后除去“慈氏越古”的称号。 [8]三月,丙辰,凤阁侍郎、同平章事周允元薨。 [8]三月,丙辰(初九),凤阁侍郎、同平章事周允元去世。 [9]夏,四月,天枢成,高一百五尺,径十二尺,八面,各径五尺。下为铁山,周百七十尺,以铜为蟠龙麒麟萦绕之;上为腾云承露盘,径三丈,四龙人立捧火珠,高一丈。工人毛婆罗造模,武三思为文,刻百官及四夷酋长名,太后自书其榜曰“大周万国颂德天枢。” [9]夏季,四月,朝廷铸造天枢柱完成,高一百零五尺,直径十二尺,柱身八面,每面宽五尺。大柱下面是一座铁山,周边长一百七十尺,环绕铁山的是铜做的蟠龙和麒麟;柱顶上铸一个腾云形的承露盘,直径三丈,四个龙人站在盘上捧火珠,火珠高一丈。工人毛婆罗造模型,武三思撰文,天枢上刻百官和四夷首领的姓名,太后亲自书写匾额为:“大周万国颂德天枢。” [10]秋,七月,辛酉,吐蕃寇临洮,以王孝杰为肃边道行军大总管以讨之。 [10]秋季,七月,辛酉(十五日),吐蕃侵扰临洮,朝廷任命王孝杰为萧边道行军大总管以讨伐他们。 [11]九月,甲寅,太后合祭天地于南郊,加号天册金轮大圣皇帝,赦天下,改元。 [11]九月,甲寅(初九),太后合祭天地于南郊,加尊号为天册金轮大圣皇帝,大赦天下,更改年号。 [12]冬,十月,突厥默啜遣使请降,太后喜,册授左卫大将军、归国公。[12]冬季,十月,突厥阿史那默啜派遣使者向唐朝请降,太后高兴,封他为左卫大将军、归国公。万岁通天元年(丙申、696) 万岁通天元年(丙申,公元696年) [1]腊月,甲戌,太后发神都;甲申,封神岳;赦天下,改元万岁登封,天下百姓无出今年租税;大九日。丁亥,禅于少室;己丑,御朝觐坛受贺;癸巳,还宫;甲午,谒太庙。 [1]腊月,甲戌(初一),太后从神都出发;甲申(十一日),祭天于神岳嵩山,大赦天下,更改年号为万岁登封,让天下百姓免交今年租税;全国会饮九天。丁亥(十四日),祭地于嵩山少室峰;己丑(十六日),登上朝觐坛接受朝贺;癸巳(二十日),回宫;甲午(二十一日),禀告太庙。 [2]右千牛卫将军安平王武攸绪,少有志行,恬澹寡欲,扈从封中岳还,即求弃官,隐于嵩山之阳。太后疑其诈,许之,以观其所为。攸绪遂优游岩壑,冬居茅椒,夏居石室,一如山林之士。太后所赐及王公所遗野服器玩,攸绪一皆置之不用,尘埃凝积。买田使奴耕种,与民无异。 [2]右千牛卫将军安平王武攸绪,少年时就有志向品行,淡泊不贪图名利,随从太后封中岳回来后,即要求抛弃官爵,隐居于嵩山南麓。太后怀疑他有诈,同意他的请求,以观察他的行动。武攸绪于是悠然自得于山水之间,冬天居住在茅椒作墙的屋子里,夏天居住于石室,和山林隐士一样。太后的赏赐,王公赠给的衣服玩物,武攸绪一概闲置不用,上面积满灰尘尘。他买田让家奴耕种,和普通百姓没有区别。 [3]春,一月,甲寅,以娄师德为肃边道行军副总管,击吐蕃。己巳,以师德为左肃政大夫,知政事如故。 [3]春季,一月,甲寅(十一日),朝廷任命娄师德为肃边道行军副总管,进攻吐蕃。己巳(二十六日),任命娄师德为左肃政大夫,仍旧主持政事。 [4]改长安崇尊庙为太庙。 [4]朝廷改长安崇尊庙为太庙。 [5]二月,辛巳,尊神岳天中王为神岳天中黄帝,灵妃为天中黄后;启为齐圣皇帝;封启母神为玉京太后。 [5]二月,辛巳(初九),朝廷尊神岳天中王为神岳天中黄帝,灵妃为天中黄后;夏启为齐圣皇帝;封启母神为玉京太后。 [6]三月,壬寅,王孝杰、娄师德与吐蕃将论钦陵赞婆战于素罗汗山,唐兵大败;孝杰坐免为庶人,师德贬原州员外司马。师德因署移牒,惊曰:“官爵尽无邪!”既而曰:“亦善,亦善。”不复介意。 [6]三月,壬寅(初一),王孝杰、娄师德与吐蕃论钦陵赞婆交战于素罗汗山,唐军大败;王孝杰因此被免官为平民,娄师德被降职为原州员外司马。一次,娄师德在签署官府文书时,吃惊地说:“官爵全都没有了!”接着又说:“也好,也好。”不再把这事情放在心上。 [7]丁巳,新明堂成,高二百九十四尺,方三百尺,规模率小于旧。上施金涂铁凤,高二丈,后为大风所损;更为铜火珠,群龙捧之,号曰通天宫。赦天下,改元万岁通天。 [7]丁巳(十六日),新明堂落成,高二百九十四尺,纵横三百尺,规模大致小于被焚烧的明堂。上面放置涂金铁凤,高二丈,后来被大风损坏;另造铜火珠,由群龙捧着,定名为通天宫。朝廷大赦天下罪人,改年号为万岁通天。 [8]大食请献师子。姚上疏,以为:“师子专食肉,远道传致,肉既难得,极为劳费。陛下鹰犬不蓄,渔猎悉停,岂容菲薄于身而厚给于兽!”乃却之。 [8]大食国请求给朝廷进献狮子,姚上疏认为:“狮子专门吃肉,远道运来,肉既难得,极费人力财力。陛下鹰犬都不畜养,渔猎全部停止,哪能容许对自己菲薄而对野兽优厚!”于是拒绝接受。 [9]以检校夏官侍郎孙元亨同平章事。 [9]朝廷任命检校夏官侍郎孙元亨为同平章事。 [10]夏,五月,壬子,营州契丹松漠都督李尽忠、归诚州刺吏孙万荣举兵反,攻陷营州,杀都督赵文。尽忠,万荣之妹夫也,皆居于营州城侧。文刚愎,契丹饥不加赈给,视酉长如奴仆,故二人怨而反。乙丑,遣左鹰扬卫将军曹仁师、右金吾卫大将军张玄遇、左威卫大将军李多祚、司农少卿麻仁节等二十八将讨之。秋,七月,辛亥,以春官尚书梁王武三思为榆关道安抚大使,姚副之,以备契丹。改李尽忠为李尽灭,孙万荣为孙万斩。 [10]夏季,五月,壬子(十二日),营州契丹松漠都督李尽忠、归诚州刺史孙万荣起兵反唐,攻陷营州,杀都督赵文。李尽忠是孙万荣的妹夫,都居住在营州城边。赵文傲慢而固执,契丹发生饥荒,他不赈济,看待他们的首领如同奴仆,所以他们二人怨恨而造反。乙丑(二十五日),唐朝派遣左鹰扬卫将军曹仁师、右金吾卫大将军张玄遇、左威卫大将军李多祚、司农少卿麻仁节等二十八将讨伐他们。秋季,七月,辛亥(十一日),朝廷任命春官尚书梁王武三思为榆关道安抚大使,姚作他的副职,以防备契丹;改李尽忠为李尽灭,孙万荣为孙万斩。 尽忠寻自称无上可汗,据营州,以万荣为前锋,略地,所向皆下,旬日,兵至数万,进围檀州,清边前军副总管张九节击却之。 李尽忠不久自称无上可汗,占据营州,以孙万荣为前锋,夺取地盘,所向无敌,十日间拥兵至数万,进兵包围檀州,被清边前军副总管张九节击退。 八月,丁酉,曹仁师、张玄遇、麻仁节与契丹战于硖石谷,唐兵大败。先是,契丹破营州,获唐俘数百,囚之地牢,闻唐兵将至,使守牢绐之曰:“吾辈家属,饥寒不能自存,唯俟官军至即降耳。”既而契丹引出其俘,饲以糠粥,慰劳之曰:“吾养汝则无食,杀汝又不忍,今纵汝去。”遂释之。俘至幽州,具言其状,诸军闻之,争欲先入。至黄獐谷,虏又遣老弱迎降,故遗老牛瘦马于道侧。仁师等三军弃步卒,将骑兵先进。契丹设伏横击之,飞索以玄遇、仁节,生获之,将卒死者填山谷,鲜有脱者。契丹得军印,诈为牒,令玄遇等署之,牒总管燕匪石、宗怀昌等云:“官军已破贼,若至营州,军将皆斩,兵不叙勋。”匪石等得牒,昼夜兼行,不遑寝食以赴之,士马疲弊;契丹伏兵于中道邀之,全军皆没。 八月,丁酉(二十八日),曹仁师、张玄遇、麻仁节与契丹交战于硖石谷,唐军大败。这以前,契丹攻下营州时,俘虏唐兵数百人,囚禁在地牢中。听说唐军将到,契丹人让一个守牢的族人欺骗他们说:“我们的家属受饥寒不能生存,只等官军到来便立即投降。”接着,契丹人又将他们领出地牢,让他们喝糠粥,慰劳他们说:“养着你们,则没有粮食,杀死你们,又不忍心,现在放你们走。”于是释放他们。他们回到幽州,叙说上述的情况,唐军听到后,都争着要赶紧进军。唐军到达黄獐谷,契丹人又派遣老弱兵民前来投降,故意在道边丢弃老牛瘦马。曹仁师等便留下步兵,领骑兵前进。契丹人设下埋伏从侧面攻击,用飞索将张玄遇与麻仁节绊倒,生擒他们。将卒死尸布满山谷,很少有人逃脱。契丹人获得唐军印信,便伪造文书让张玄遇等签名,通知总管燕匪石、 宗怀昌等说:“官军已破贼,如果你们不到达营州,军官都斩首,兵卒不给勋级。”燕匪石等得到通知,便昼夜兼程,连吃饭睡觉都顾不上,一直往前赶,士卒马匹都疲劳得很;结果被契丹人在中途埋伏截击,全军覆没。 九月,制:“天下系囚及庶士家奴骁勇者,官偿其直,发以击契丹。”初令山东近边诸州置武骑团兵,以同州刺史建安王武攸宜为右武威卫大将军,充清边道行军大总管,以讨契丹。 九月,太后下令:“天下囚犯及官民家奴有勇力的,官府给钱赎出,发往前线进攻契丹。”朝廷开始命令崤山以东靠近边地各州设置武骑团兵,任命同州刺史建安王武攸宜为右武威卫大将军,充任清边道行军大总管,以讨伐契丹。 右拾遗陈子昂为攸宜府参谋,上疏曰:“恩制免天下罪人及募诸色奴充兵讨击契丹,此乃捷急之计,非天子之兵。且比来刑狱久清,罪人全少,奴多怯弱,不惯征行,纵其募集,未足可用。况今天下忠臣义士,万分未用其一,契丹小孽,假命待诛,何劳免罪赎奴,损国大体!臣恐此策不可威示天下。” 右拾遗陈子昂任武攸宜军府参谋,上疏说:“太后下令赦免天下罪人及招募官民家奴当兵讨伐契丹,这只是应急的办法,不是天子的兵员。况且近来刑狱早已公平,罪人减少,家奴多数懦弱,不习惯行军打仗,纵使能募集到,也不见得可用。何况当今天下的忠臣义士,还没有用上万分之一,契丹小小的祸乱,发个命令就将诛灭,用不着赦免罪犯和赎出家奴,有损国家的体面!我恐怕这种政策不足以向天下显示国家威力。” [11]丁巳,突厥寇凉州,执都督许钦明。钦明,绍之曾孙也;时出按部,突厥数万奄至城下,钦明拒战,为所虏。 [11]丁巳(十八日),突厥侵扰凉州,虏走州都督许钦明。许钦明是许绍的曾孙;当时他正外出巡查所辖地区,突厥兵数万人突然进攻到城下,许钦明抵抗,被俘虏。 钦明兄钦寂,时为龙山军讨击副使,与契丹战于崇州,军败,被擒。虏将围安东,令钦寂说其属城未下者。安东都护裴玄在城中,钦寂谓曰:“狂贼天殃,灭在朝夕,公但励兵谨守以全忠节。”虏杀之。 许钦明的哥哥许钦寂,当时任龙山军讨击副使,与契丹在崇州交战,兵败被擒。契丹人将包围安东,命令许钦寂劝说其属下未被攻下的城邑投降。安东都护裴玄正在城中,许钦寂对他说:“狂贼为天所罚,灭亡就在朝夕之间,您只管勉励士兵严密防守以保全忠诚和气节。”契丹人因此把他杀了。 [12]吐蕃复遣使请和亲,太后遣右武卫胄曹参军贵乡郭元振往察其宜。吐蕃将论钦陵请罢安西四镇戍兵,并求分十姓突厥之地。元振曰:“四镇、十姓与吐蕃种类本殊,今请罢唐兵,岂非有兼并之志乎?”钦陵曰:“吐蕃苟贪土地,欲为边患,则东侵甘、凉,岂肯规利于万里之外邪!”乃遣使者随元振入请之。 [12]吐蕃又派遣使者请求与唐和好,太后派遣右武卫胄曹参军贵乡人郭元振前去观察情况。吐蕃将领论钦陵请求唐朝撤去安西四镇的守军,并请求分给他们十姓突厥的土地。郭元振说:“四镇、十姓突厥与吐蕃本是不同民族,现在请撤唐朝守军,难道不是有兼并的打算吗?”论钦陵说:“吐蕃假如贪求土地,想成为唐朝边地的祸患,则东侵甘州、凉州,哪里肯谋利于万里之外呢!”于是派遣使者随郭元振入唐朝提出上述请求。 朝廷疑未决,元振上疏,以为:“钦陵求罢兵割地,此乃利害之机,诚不可轻举措也。今若直拒其善意,则为边患必深。四镇之利远,甘、凉之害近,不可不深图也。宜以计缓之,使其和望未绝则善矣。彼四镇、十姓,吐蕃之所甚欲也,而青海、吐谷浑,亦国家之要地也,今报之宜曰:‘四镇、十姓之地,本无用于中国,所以遣兵戍之,欲以镇抚西域,分吐蕃之势,使不得并力东侵也。今若果无东侵之志,当归我吐谷浑诸部及青海故地,则五俟斤部亦当以归吐蕃。’如此则足以塞钦陵之口,而亦未与之绝也。若钦陵小有乖违,则曲在彼矣。且四镇、十姓款附日久,今未察其情之向背,事之利害,遥割而弃之,恐伤诸国之心,非所以御四夷也。”太后从之。 是否答应他的要求,朝廷拿不定主意,郭元振上疏认为:“论钦陵要求罢兵割地,这是利害的关键,确实不应轻易作出决定。现在如果直截了当地拒绝他的善意,结果将招致很深的边患。四镇的利益远,甘州、凉州的受害近,不可不深入考虑。应当用计策拖延时间,使他和好的希望未断绝就好了。那四镇、十姓,吐蕃是很想得到的,而青海、吐谷浑,也是我们的要地。现在回答他应该说:‘四镇、十姓之地,本来对唐朝没有什么用处,所以派兵戍守,是想安定抚慰西域,分散吐蕃的军力,使吐蕃不能全力东侵。现在如果吐蕃无东侵的打算,就应当归还我吐谷浑各部及青海故地,而西突厥五俟斤部也应当归还吐蕃’。这样便足以堵住论钦陵的嘴,而且也未与他断绝关系。如果论钦陵略有违背,则是他没有道理。而且四镇、十姓诚恳归附已久,现在还未发现他们有反叛的情况,做有害于我们的事情,因为遥远而抛弃他们,恐怕要使各国伤心,不是控制四夷的良策。”太后听从他的意见。 元振又上言:“吐蕃百姓疲于徭戍,早愿和亲;钦陵利于统兵专制,独不欲归款。若国家岁发和亲使,而钦陵常不从命,则彼国之人怨钦陵日深,望国恩日甚,设欲大举其徒,固亦难矣。斯亦离间之渐,可使其上下猜阻,祸乱内兴矣。”太后深然之。元振名震,以字行。 郭元振又向太后进言:“吐蕃百姓为徭役和兵役所苦,早就愿意与我们和好;只有论钦陵图统兵专制的私利,不想归附。如果我们每年都派去表示和好的使者,而论钦陵常不从命,则吐蕃百姓对论钦陵的怨恨就会日益加深,盼望得到国家的恩惠就会日甚一日,他要想大规模发动他的百姓,肯定就困难了。这也是逐渐离间的办法,可以使他们上下猜疑,祸乱从内部产生。”太后深表赞同。郭元振名震,元振是他的字,人们习惯称呼他的字。 [13]庚申,以并州长史王方庆为鸾台侍郎,与殿中监万年李道广并同平章事。 [13]庚申(二十一日),朝廷任命并州长史王方庆为鸾台侍郎,与殿中监万年人李道广一并任同平章事。 [14]突厥默啜请为太后子,并为其女求昏,悉归河西降户,帅其部众为国讨契丹。太后遣豹韬卫大将军阎知微、左卫郎将摄司宾卿田归道册授默啜左卫大将军、迁善可汗。知微,立德之孙;归道,仁会之子也。 [14]突厥阿史那默啜请求作太后的儿子,并为他女儿向唐朝求婚,全部归还河西降户,率领他的部众为唐朝讨伐契丹。太后派遣豹韬卫大将军阎知微、左卫郎将代理司宾卿田归道带着册书任命阿史那默啜为左卫大将军、迁善可汗。阎知微是阎立德的孙子;田归道是田仁会的儿子。 冬,十月,辛卯,契丹李尽忠卒,孙万荣代领其众。突厥默啜乘间袭松漠,虏尽忠、万荣妻子而去。太后进拜默啜为颉跌利施大单于、立功报国可汗。 冬季,十月,辛卯(二十二日),契丹李尽忠去世,孙万荣替代他率领部众。突厥阿史那默啜乘机袭击松漠,俘虏李尽忠、孙万荣的妻子儿女后退走。太后晋升阿史那默嗓为颉跌利施大单于、立功报国可汗。 孙万荣收合余众,军势复振,遣别帅骆务整、何阿小为前锋,攻陷冀州,杀刺史陆宝积,屠吏民数千人;又攻瀛州,河北震动。制起彭泽令狄仁杰为魏州刺史。前刺史独孤思庄畏契丹猝至,悉驱百姓入城,缮修守备。仁杰至,悉遣还农,曰:“贼犹在远,何烦如是!万一贼来,吾自当之。”百姓大悦。 孙万荣收集余众,军势再次兴盛,派遣别帅骆务整、何阿小为前锋,攻陷冀州,杀州刺史陆宝积,屠杀官吏和百姓数千人;又进攻瀛州,黄河以北地区震动。太后命令起用彭泽令狄仁杰为魏州刺史。前任刺史独孤思庄畏惧契丹突然到来,将百姓全部驱赶入城,修筑工事,加强守备。狄仁杰到任后,将百姓全部遣返务农,说:“敌人距离还远,用不着这样!万一敌人来,我自己抵挡他们。”百姓很高兴。 时契丹入寇,军书填委,夏官郎中硖石姚元崇剖析如流,皆有条理,太后奇之,擢为夏官侍郎。 当时契丹侵扰,军事文书堆集,夏官郎中硖石人姚元崇剖析决断,如水分流,都有条理,太后认为他不寻常,提升他为夏官侍郎。 [15]太后思徐有功用法平,擢拜左台殿中侍御史,闻者无不相贺。鹿城主簿宗城潘好礼著论,称有功蹈道依仁,固守诚节,不以贵贱死生易其操履。设客问曰:“徐公于今谁与为比?”主人曰:“四海至广,人物至多,或匿迹韬光,仆不敢诬,若所闻见,则一个而已,当于古人中求之。”客曰:“何如张释之?”主人曰:“释之所行者甚易,徐公所行者甚难,难易之间,优劣见矣。张公逢汉文之时,天下无事,至如盗高庙玉环及渭桥惊马,守法而已,岂不易哉!徐公逢革命之秋,属惟新之运,唐朝遗老,或包藏祸心,使人主有疑。如周兴、来俊臣,乃尧年之四凶也,崇饰恶言以诬盛德;而徐公守死善道,深相明白,几陷囹圄,数挂纲维,此吾子所闻,岂不难哉!”客曰:“使为司刑卿,乃得展其才矣。”主人曰:“吾子徒见徐公用法平允,谓可置司刑;仆睹其人,方寸之地,何所不容,若其用之,何事不可,岂直司刑而已哉!” [15]太后思念徐有功执法公平,重新提拔他为左台殿中侍御史,知道的人无不互相庆贺。鹿城主簿宗城人潘好礼撰写文章,称赞徐有功遵循正道、依从仁义,坚守真诚的气节,不因贵贱死生改变自己的操行。文章中假设客人提问:“当今谁可以和徐公相比?”主人说:“四海极广,人物极多,有的隐匿行迹,藏匿光采,我不敢乱下结论,但就我所闻所见,就他一人而已,能与他相比的只有从古人中寻求。”客人说:“比张释之如何?”主人说:“张释之所做的事情很容易,徐有功所做的事情很困难,难易之间优劣就可以显示出来了。张释之遇上汉文帝的时候,天下太平无事,至于像盗窃汉高祖庙中的玉环和汉文帝在渭桥的惊马事件,只不过按法律办理而已,难道不是很容易吗!徐有功遇上朝代变换的年代,适值万象更新的世道,唐朝的遗老,或包藏祸心,使君主有疑虑。如周兴、来俊臣,便是帝尧年代的四凶,大肆粉饰恶言以诬陷有德之人;而徐有功死守正道,深入审视清楚,几乎身陷监狱,多次触犯法度,这些都是您所听说过的,难道不是很难吗!”客人说:“假使任命他为司刑卿,就得以施展他的才能了。”主人说:“您只看到徐公用法平允,以为可任司刑卿;我观察他这个人,心里什么都有,如果得以发挥,什么事情都能胜任,何止司刑卿而已!”起玄黓执徐,尽柔兆涒滩,凡五年。
则天顺圣皇后中之上
◎ 长寿元年壬辰,公元六九二年
正月,戊辰朔,太后享万象神宫。
腊月,立故于阗王尉迟伏阇雄之子瑕为于阗王。
春,一月,丁卯,太后引见存抚使所举人,无问贤愚,悉加擢用,高者试凤阁舍人、给事中,次试员外郎、侍御史、补阙、拾遗、校书郎。试官自此始。时人为之语曰:“补阙连车载,拾遗平斗量;欋推侍御史,碗脱校书郎。”有举人沈全交续之曰:“糊心存抚使,眯目圣神皇。”为御史纪先知所擒,劾其诽谤朝政,请杖之朝堂,然后付法,太后笑曰:“但使卿辈不滥,何恤人言!宜释其罪。”先知大惭。太后虽滥以禄位收天下人心,然不称职者,寻亦黜之,或加刑诛。挟刑赏之柄以驾御天下,政由己出,明察善断,故当时英贤亦竞为之用。
宁陵丞庐江郭霸以诌谀干太后,拜监察御史。中丞魏元忠病,霸往问之,因尝其粪,喜曰:“大夫粪甘则可忧;今苦,无伤也。”元忠大恶之,遇人辄告之。戊辰,以夏官尚书杨执柔同平章事。执柔,恭仁弟之孙也,太后以外族用之。
初,隋炀帝作东都,无外城,仅有短垣而已,至是,凤阁侍郎李昭德始筑之。
左台中丞来俊臣罗告同平章事任知古、狄仁杰、裴行本、司农卿裴宣礼、前文昌左丞卢献、御史中丞魏元忠、潞州刺史李嗣真谋反。先是,来俊臣奏请降敕,一问即承反者得减死。及知古等下狱,俊臣以此诱之,仁杰对曰:“大周革命,万物惟新,唐室旧臣,甘从诛戮。反是实!”俊臣乃少宽之。判官王德寿谓仁杰曰:“尚书定减死矣。德寿业受驱策,欲求少阶级,烦尚书引杨执柔,可乎?”仁杰曰:“皇天后土遣狄仁杰为如此事!”以头触柱,血流被面;德寿惧而谢之。
侯思止鞫魏元忠,元忠辞气不屈;思止怒,命倒曳之。元忠曰:“我薄命,譬如坠驴,足絓于镫,为所曳耳。思止愈怒,更曳之,元忠曰:“侯思止,汝若须魏元忠头则截取,何必使承反也!”
狄仁杰既承反,有司待报行刑,不复严备。仁杰裂衾帛书冤状,置绵衣中,谓王德寿曰:“天时方热,请授家人去其绵。”德寿许之。仁杰子光远得书,持之称变,得召见。则天览之,以问俊臣,对曰:“仁杰等下狱,臣未尝褫其巾带,寝处甚安,苟无事实,安肯承反!”太后使通事舍人周綝往视之,俊臣暂假仁杰等巾带,罗立于西,使綝视之;綝不敢视,唯东顾唯诺而已。俊臣又诈为仁杰等谢死表,使綝奏之。
乐思晦男未十岁,没入司农,上变,得召见。太后问状,对曰:“臣父已死,臣家已破,但惜陛下法为俊臣等所弄。陛下不信臣言,乞择朝臣之忠清、陛下素所信任者,为反状以付俊臣,无不承反矣。”太后意稍寤,召见仁杰等,问曰:“卿承反何也?对曰:“不承,则已死于拷掠矣。”太后曰:“何为作谢死表?”对曰:“无之。”出表示之,乃知其诈,于是出此七族。庚午,贬知古江夏令,仁杰彭泽令,宣礼夷陵令,元忠涪陵令,献西乡令;流行本、嗣真于岭南。
俊臣与武承嗣等固请诛之,太后不许。俊臣乃独称行本罪尤重,请诛之;秋官郎中徐有功驳之,以为:“明主有更生之恩,俊臣不能将顺,亏损恩信。”殿中侍御史贵乡霍献可,宣礼之甥也,言于太后曰:“陛下不杀裴宣礼,臣请陨命于前。”以头触殿阶,血流沾地,以示为人臣不私其亲。太后皆不听。献可常以绿帛裹其伤,微露之于幞头下,冀太后见之以为忠。
甲戌,补阙薛谦光上疏,以为:“选举之法,宜得实才,取舍之间,风化所系。今之选人,咸称觅举,奔竞相尚,喧诉无惭。至于才应经邦,惟令试策;武能制敌,止验弯弧。昔汉武帝见司马相如赋,恨不同时,及置之朝廷,终文园令,知其不堪公卿之任故也。吴起将战,左右进剑,起曰:‘将者提鼓挥桴,临敌决疑,一剑之任,非将事也。’然则虚文岂足以佐时,善射岂足以克敌!要在文吏察其行能,武吏观其勇略,考居官之臧否,行举者赏罚而已。”
来俊臣求金于左卫大将军泉献诚,不得,诬以谋反,下狱。乙亥,缢杀之。
庚辰,司刑卿、检校陕州刺史李游道为冬官尚书、同平章事。
二月,己亥,吐蕃党项部落万馀人内附,分置十州。
戊午,以秋官尚书袁智弘同平章事。
夏,四月,丙申,赦天下,改元如意。
五月,丙寅,禁天下屠杀及捕鱼虾。江淮旱,饥,民不得采鱼虾,饿死者甚众。右拾遗张德,生男三日,私杀羊会同僚,补阙杜肃怀一餤,上表告之。明日,太后对仗,谓德曰:“闻卿生男,甚喜。”德拜谢。太后曰:“何从得肉?”德叩头服罪。太后曰:“朕禁屠宰,吉凶不预。然卿自今召客,亦须择人。”出肃表示之。肃大惭,举朝欲唾其面。
吐蕃酋长曷苏帅部落请内附,以右玉钤卫将军张玄遇为安抚使,将精卒二万迎之。六月,军至大渡水西,曷苏事泄,为国人所擒。别部酋长昝捶帅羌蛮八千馀人内附,玄遇以其部落置莱川州而还。
辛亥,万年主簿徐坚上疏,以为:“书有五听之道,令著三覆之奏。窃见比有敕推按反者,令使者得实,即行斩决。人命至重,死不再生,万一怀枉,吞声赤族,岂不痛哉!此不足肃奸逆而明典刑,适所以长威福而生疑惧。臣望绝此处分,依法覆奏。又,法官之任,宜加简择,有用法宽平,为百姓所称者,愿亲而任之;有处事深酷,不允人望者,愿疏而退之。”坚,齐聃之子也。
夏官侍郎李昭德密言于太后曰:“魏王承嗣权太重。”太后曰:“吾侄也,故委以腹心。”昭德曰:“侄之于姑,其亲何如子之于父?子犹有篡弑其父者,况侄乎!今承嗣既陛下之侄,为亲王,又为宰相,权侔人主,臣恐陛下不得久安天位也!”太后矍然曰:“朕未之思。”秋,七月,戊寅,以文昌左相、同凤阁鸾台三品武承嗣为特进,纳言武攸宁为冬官尚书,夏官尚书、同平章事杨执柔为地官尚书,并罢政事;以秋官侍郎新郑崔元综为鸾台侍郎,夏官侍郎李昭德为凤阁侍郎,检校天官侍郎姚璹为文昌左丞,检校地官侍郎李元素为文昌右丞,与司宾卿崔神基并同平章事。璹,思廉之孙;元素,敬玄之弟也。辛巳,以营缮大匠王璿为夏官尚书、同平章事。承嗣亦毁昭德于太后,太后曰:“吾任昭德,始得安眠,此代吾劳,汝勿言也。”是时,酷吏恣横,百官畏之侧足,昭德独廷奏其奸。太后好祥瑞,有献白石赤文者,执政诘其异,对曰:“以其赤心。”昭德怒曰:“此石赤心,他石尽反邪?”左右皆笑。襄州人胡庆以丹漆书龟腹曰:“天子万万年。”谐阙献之。昭德以刀刮尽,奏请付法。太后曰:“此心亦无恶。”命释之。
太后习猫,使与鹦鹉共处,出示百官。传观未遍,猫饥,搏鹦鹉食之,太后甚惭。
太后自垂拱以来,任用酷吏,先诛唐宗室贵戚数百人,次及大臣数百家,其刺史、郎将以下,不可胜数。每除一官,户婢窃相谓曰:“鬼朴又来矣。”不旬月,辄遭掩捕、族诛。监察御史朝邑严善思,公直敢言。时告密者不可胜数,太后亦厌其烦,命善思按问,引虚伏罪者八百五十馀人。罗织之党为之不振,乃相与共构陷善思,坐流欢州。太后知其枉,寻复召为浑仪监丞。善思名譔,以字行。
右补阙新郑硃敬则以太后本任威刑以禁异议,今既革命,众心已定,宜省刑尚宽,乃上疏,以为:“李斯相秦,用刻薄变诈以屠诸侯,不知易之以宽和,卒至土崩,此不知变之祸也。汉高祖定天下,陆贾、叔孙通说之以礼义,传世十二,此知变之善也。自文明草昧,天地屯蒙,三叔流言,四凶构难,不设钩距,无以应天顺人,不切刑名,不可摧奸息暴。故置神器,开告端,曲直之影必呈,包藏之心尽露,神道助直,无罪不除,苍生晏然,紫宸易主。然而急趋无善迹,促柱少和声,向时之妙策,乃当今之刍狗也。伏愿览秦、汉之得失,考时事之合宜,审糟粕之可遗,觉蘧庐之须毁,去萋菲之牙角,顿奸险之锋芒,窒罗织之源,扫朋党之迹,使天下苍生坦然大悦,岂不乐哉!”太后善之,赐帛三百段。
侍御史周矩上疏曰:“推劾之吏皆相矜以虐,泥耳笼头,枷研楔A191,摺膺签爪,悬发薰耳,号曰‘狱持’。或累日节食,连宵缓问,昼夜摇撼,使不得眠,号曰‘宿囚’。此等既非木石,且救目前,苟求赊死。臣窃听舆议,皆称天下太平,何苦须反!岂被告者尽是英雄,欲求帝王邪?但不胜楚毒自诬耳。愿陛下察之。今满朝侧息不安,皆以为陛下朝与之密,夕与之仇,不可保也。周用仁而昌,秦用刑而亡。愿陛下缓刑用仁,天下幸甚!”太后颇采其言,制狱稍衰。
太后春秋虽高,善自涂泽,虽左右不觉其衰。丙戌,敕以齿落更生,九月,庚子,御则天门,赦天下,改元。更以九月为社。制于并州置北都。
癸丑,同平章事李游道、王璿、袁智弘、崔神基、李元素、春官侍郎孔思元、益州长史任令辉,皆为王弘义所陷,流岭南。
左羽林中郎将来子珣坐事流爱州,寻卒。初,新丰王孝杰从刘审礼击吐蕃,为副总管,与审礼皆没于吐蕃。赞普见孝杰泣曰:“貌类吾父。”厚礼之,后竟得归,累迁右鹰扬卫将军。孝杰久在吐蕃,知其虚实。会西州都督唐休璟请复取龟兹、于阗、疏勒、碎叶四镇,敕以孝杰为武威军总管,与左武卫大将军阿史那忠节将兵击吐蕃。冬,十月,丙戌,大破吐蕃,复取四镇,置安西都护府于龟兹,发兵戍之。◎ 长寿二年癸巳,公元六九三年
正月,壬辰朔,太后享万象神宫,以魏王承嗣为亚献,梁王三思为终献。太后自制神宫乐,用舞者九百人。
户婢团儿为太后所宠信,有憾于皇嗣,乃谮皇嗣妃刘氏、德妃窦氏为厌咒。癸巳,妃与德妃朝太后于嘉豫殿,既退,同时杀之,瘗于宫中,莫知所在。德妃,抗之曾孙也。皇嗣畏忤旨,不敢言,居太后前,容止自如。团儿复欲害皇嗣,有言其情于太后者,太后乃杀团儿。
是时,告密者皆诱人奴婢告其主,以求功赏。德妃父孝谌为润州刺史,有奴妄为妖异以恐德妃母庞氏,庞氏惧,奴请夜祠祷解,因发其事。下监察御史龙门薛季昶按之,季昶诬奏,以为与德妃同祝诅,先涕泣不自胜,乃言曰:“庞氏所为,臣子所不忍道。”太后擢季昶为给事中。庞氏当斩,其子希瑊诣侍御史徐有功讼冤,有功牒所司停刑,上奏论之,以为无罪;季昶奏有功阿党恶逆,请付法,法司处有功罪当绞。令史以白有功,有功叹曰:“岂我独死,诸人永不死邪!”既食,掩扇而寝。人以为有功苟自强,必内忧惧,密伺之,方熟寝。太后召有功,迎谓曰:“卿比按狱,失出何多?”对曰:“失出,人臣之小过;好生,圣人之大德。”太后默然。由是庞氏得减死,与其三子皆流岭南,孝谌贬罗州司马,有功亦除名。
戊申,姚璹奏请令宰相撰《时政记》,月送史馆;从之。《时政记》自此始。
腊月,丁卯,降皇孙成器为寿春王,恒王成义为衡阳王,楚王隆基为临淄王,卫王隆范为巴陵王,赵王隆业为彭城王,皆睿宗之子也。
春,一月,庚子,以夏官侍郎娄师德同平章事。师德宽厚清慎,犯而不校。与李昭德俱入朝,师德体肥行缓,昭德屡待之不至,怒骂曰:“田舍夫!”师德徐笑曰:“师德不为田舍夫,谁当为之!”其弟除代州刺史,将行,师德谓曰:“吾备位宰相,汝复为州牧,荣宠过盛,人所疾也,将何以自免?”弟长跪曰:“自今虽有人唾某面,某拭之而已,庶不为兄忧。”师德愀然曰:“此所以为吾忧也!人唾汝面,怒汝也;汝拭之,乃逆其意,所以重其怒。夫唾,不拭自干,当笑而受之。”甲寅,前尚方监裴匪躬、内常侍范云仙坐私谒皇嗣,腰斩于市。自是公卿以下皆不得见。又有告皇嗣潜有异谋者,太后命来俊臣鞫其左右,左右不胜楚毒,皆欲自诬。太常工人京兆安金藏大呼谓俊臣曰:“公既不信金藏之言,请剖心以明皇嗣不反。”即引佩刀自剖其胸,五藏皆出,流血被地。太后闻之,令轝入宫中,使医内五藏,以桑皮线缝之,傅以药,经宿始苏。太后亲临视之,叹曰:“吾有子不能自明,使汝至此。”既命俊臣停推。睿宗由是得免。
罢举人习《老子》,更习太后所造《臣轨》。
二月,丙子,新罗王政明卒,遣使立其子理洪为王。
乙亥,禁人间锦。侍御史侯思止私畜锦,李照德按之,杖杀于朝堂。
或告岭南流人谋反,太后遣司刑评事万国俊摄监察御史就按之。国俊至广州,悉召流入,矫制赐自尽。流人号呼不服,国俊驱就水曲,尽斩之,一朝杀三百馀人。然后诈为反状,还奏,因言诸道流人,亦必有怨望谋反者,不可不早诛。太后喜,擢国俊为朝散大夫、行侍御史。更遣右翊卫兵曹参军刘光业、司刑评事王德寿、苑南面监丞鲍思恭、尚辇直长王大贞、右武威卫兵曹参军屈贞筠皆摄监察御史,诣诸道按流人。光业等以国俊多杀蒙赏,争效之,光业杀七百人,德寿杀五百人,自馀少者不减百人,其远年杂犯流人亦与之俱毙。太后颇知其滥,制:“六道流人未死者并家属皆听还乡里。”国俊等亦相继死,或得罪流窜。
来俊臣诬冬官尚书苏干,云在魏州与琅邪王冲通谋,夏,四月,乙未,杀之。
五月,癸丑,棣州河溢,流二千馀家。
秋,九月,丁亥朔,日有食之。
魏王承嗣等五千人表请加尊号曰金轮圣神皇帝。
乙未,太后御卫象神宫,受尊号,赦天下。作金轮等七宝,每朝会,陈之殿庭。
庚子,追尊昭安皇帝曰浑元昭安皇帝,文穆皇帝曰立极文穆皇帝,孝明高皇帝曰无上孝明高皇帝,皇后从帝号。
辛丑,以文昌左丞、同平章事姚璹为司宾卿,罢政事;以司宾卿万年豆卢钦望为内史,文昌左丞韦巨源同平章事,秋官侍郎吴人陆元方为鸾台侍郎、同平章事。巨源,孝宽之玄孙也。◎ 延载元年甲午,公元六九四年
正月,丙戌,太后享万象神宫。
突厥可汗骨笃禄卒,其子幼,弟默啜自立为可汗。腊月,甲戌,默啜寇灵州。室韦反,遣右鹰扬卫大将军李多祚击破之。
春,一月,以娄师德为河源等军检校营田大使。
二月,武威道总管王孝杰破吐蕃孛攵论赞刃、突厥可汗俀子等于泠泉及大岭,各三万馀人,碎叶镇守使韩思忠破泥熟俟斤等万馀人。
庚午,以僧怀义为代北道行军大总管,以讨默啜。
三月,甲申,以凤阁舍人苏味道为凤阁侍郎、同平章事,李昭德检校内史,更以僧怀义为朔方道行军大总管,以李昭德为长史,苏味道为司马,帅契苾明、曹仁师、沙吒忠义等十八将军以讨默啜,未行,虏退而止。昭德尝与怀义议事,失其旨,怀义挞之,昭德惶惧请罪。
夏,四月,壬戌,以夏官尚书、武威道大总管王孝杰同凤阁鸾台三品。
五月,魏王承嗣等二万六千馀人上尊号曰越古金轮圣神皇帝。甲午,御则天门楼受尊号,赦天下,改元。
天授中,遣监察御史寿春裴怀古安集西南蛮。六月,癸丑,永昌蛮酋薰期帅部落二十馀万户内附。
河内有老尼居神都麟趾寺,与嵩山人韦什方等以妖妄惑众。尼自号净光如来,云能知未然;什方自云吴赤乌元年生。又有老胡亦自言五百岁,云见薛师已二百年矣,容貌愈少。太后甚信重之,赐什方姓武氏。秋,七月,癸未,以什方为正谏大夫、同平章事,制云:“迈轩代之广成,逾汉朝之河上。”八月,什方乞还山,制罢遣之。
戊辰,以王孝杰为瀚海道行军总管,仍受朔方道行军大总管薛怀义节度。
己巳,以司宾少卿姚璹为纳言;左肃政中丞原武杨再思为鸾台侍郎,洛州司马杜景俭为凤阁侍郎,并同平章事。
豆卢钦望请京官九品已上输两月俸以赡军,转帖百官,令拜表。百官但赴拜,不知何事。拾遗王求礼谓钦望曰:“明公禄厚,输之无伤;卑官贫迫,奈何不使其知而欺夺之乎?”钦望正色拒之。既上表,求礼进言曰:“陛下富有四海,军国有储,何藉贫官九品之俸而欺夺之!”姚璹曰:“求礼不识大体。”求礼曰:“如姚璹,为识大体者邪?”事遂寝。
戊寅,鸾台侍郎、同平章事崔元综坐事流振州。
武三思帅四夷酋长请铸铜铁为天枢,立于端门之外,铭纪功德,黜唐颂周;以姚璹为督作使。诸胡聚钱百万亿,买铜铁不能足,赋民间农器以足之。
九月,壬午朔,日有食之。殿中丞来俊臣坐赃贬同州参军。王弘义流琼州,诈称敕追还,至汉北,侍御史胡元礼遇之,按验,得其奸状,杖杀之。
内史李昭德恃太后委遇,颇专权使气,人多疾之。前鲁王府功曹参军丘愔上疏攻之,其略曰:“陛下天授以前,万机独断。自长寿以来,委任昭德,参奉机密,献可替否;事有便利,不预咨谋,要待画日将行,方乃别生驳异。扬露专擅,显示于人,归美引愆,义不如此。”又曰:“臣观其胆,乃大于身,鼻息所冲,上拂云汉。”又曰:“蚁穴坏堤,针芒写气,权重一去,收之极难。”长上果毅邓注,又著《石论》数千言,述昭德专权之状。凤阁舍人逄弘敏取奏之,太后由是恶昭德。壬寅,贬昭德为南宾尉,寻又免死流窜。
太后出梨花一枝以示宰相,宰相皆以为瑞。杜景俭独曰:“今草木黄落,而此更发荣,阴阳不时,咎在臣等。”因拜谢。太后曰:“卿真宰相也!”
冬,十月,壬申,以文昌右丞李元素为凤阁侍郎,右肃政中丞周允元检校凤阁侍郎,并同平章事。允元,豫州人也。
岭南獠反,以容州都督张玄遇为桂、永等州经略大使以讨之。◎ 天册万岁元年乙未,公元六九五年
正月,辛巳朔,太后加号慈氏越古金轮圣神皇帝,赦天下,改元证圣。
周允元与司刑少卿皇甫文备奏内史豆卢钦望、同平章事韦巨源、杜景俭、苏味道、陆元方附会李昭德,不能匡正,钦望贬赵州,巨源贬麟州,景俭贬溱州,味道贬集州,元方贬绥州刺史。
初,明堂既成,太后命僧怀义作夹紵大像,其小指中犹容数十人,于明堂北构天堂以贮之。堂始构,为风所摧,更构之,日役万人,采木江岭,数年之间,所费以万亿计,府藏为之耗竭。怀义用财如粪土,太后一听之,无所问。每作无遮会,用钱万缗;士女云集,又散钱十车,使之争拾,相蹈践有死者。所在公私田宅,多为僧有。怀义颇厌入宫,多居白马寺,所度力士为僧者满千人。侍御史周矩疑有奸谋,固请按之。太后曰:“卿姑退,朕即令往。”矩至台,怀义亦至,乘马就阶而下,坦腹于床。矩召吏将按之,遽跃马而去。矩具奏其状,太后曰:“此道人病风,不足诘,所度僧,惟卿所处。”悉流远州。迁矩天官员外郎。
乙未,作无遮会于朝堂,凿地为坑,深五丈,结彩为宫殿,佛像皆于坑中引出之,云自地涌出。又杀牛取血,画大像,首高二百尺,云怀义刺膝血为之。丙申,张像于天津桥南,设斋。时御医沈南翏亦得幸于太后,怀义心愠,是夕,密烧天堂,延及明堂。火照城中如昼,比明皆尽,暴风裂血像为数百段。太后耻而讳之,但云内作工徒误烧麻主,遂涉明堂。时方酺宴,左拾遗刘承庆请辍朝停酺以答天谴,太后将从之。姚璹曰:“昔成周宣榭,卜代愈隆;汉武建章,盛德弥永。今明堂布政之所,非宗庙也,不应自贬损。”太后乃御端门,观酺如平日。命更造明堂、天堂,仍以怀义充使。又铸铜为九州鼎及十二神,皆高一丈,各置其方。
先是,河内老尼昼食一麻一米,夜则烹宰宴乐,畜弟子百馀人,淫秽靡所不为。武什方自言能合长年药,太后遣乘驿于岭南采药。及明堂火,尼入唁太后,太后怒叱之,曰:“汝常言能前知,何以不言明堂火?”因斥还河内,弟子及老胡等皆逃散。又有发其奸者,太后乃复召尼还麟趾寺,弟子毕集,敕给使掩捕,尽获之,皆没为官婢。什方还,至偃师,闻事露,自绞死。
庚子,以明堂火告庙,下制求直言。刘承庆上疏,以为:“火发既从麻主,后及总章,所营佛舍,恐劳无益,请罢之。又,明堂所以统和天人,一旦焚毁,臣下何心犹为酺宴!忧喜相争,伤于情性。又,陛下垂制博访,许陈至理,而左史张鼎以为今既火流王屋,弥显大周之祥,通事舍人逄敏奏称,弥勒成道时有天魔烧宫,七宝台须臾散坏,斯实谄妄之邪言,非君臣之正论。伏愿陛下乾乾翼翼,无戾天人之心而兴不急之役,则兆人蒙赖,福禄无穷。”
获嘉主簿彭城刘知几表陈四事。其一以为:“皇业权舆,天地开辟,嗣君即位,黎元更始,则时藉非常之庆,以申再造之恩。今六合清晏而赦令不息,近则一年再降,远则每岁无遗,至于违法悖礼之徒,无赖不仁之辈,编户则寇攘为业,当官则赃贿是求。而元日之朝,指期天泽,重阳之节,伫降皇恩,如其忖度,咸果释免。或有名垂结正,罪将断决,窃行货贿,方便规求,故致稽延,毕沾宽宥。用使俗多顽悖,时罕廉隅,为善者不预恩光,作恶者独承徼幸。古语曰:‘小人之幸,君子之不幸。”斯之谓也。望陛下而今而后,颇节于赦,使黎氓知禁,奸宄肃清。”其二以为:“海内具僚九品以上,每岁逢赦,必赐阶勋,至于朝野宴集,公私聚会,绯服众于青衣,象板多于木笏;皆荣非德举,位罕才升,不知何者为妍蚩,何者为美恶。臣望自今以后,稍息私恩,使有善者逾效忠勤,无才者咸知勉励。”其三以为:“陛下临朝践极,取士太广,六品以下职事清官,遂乃方之土芥,比之沙砾,若遂不加沙汰,臣恐有秽皇风。”其四以为:“今之牧伯迁代太速,倏来忽往,蓬转萍流,既怀苟县之谋,何暇循良之政!望自今刺史非三岁以上不可迁官,仍明察功过,尤甄赏罚。”疏奏,太后颇嘉之。是时官爵易得而法网严峻,故人竞为趋进而多陷刑戮,知几乃著《思慎赋》以刺时见志焉。丙午,以王孝杰为朔方道行军总管,击突厥。
春,二月,己酉朔,日有食之。
僧怀义益骄恣,太后恶之。既焚明堂,心不自安,言多不顺;太后密选宫人有力者百馀人以防之。壬子,执之于瑶光殿前树下,使建昌王武攸宁师壮士殴杀之,送尸白马寺,焚之以造塔。
甲子,太后去“慈氏越古”之号。
三月,丙辰,凤阁侍郎、同平章事周允王薨。
夏,四月,天枢成,高一百五尺,径十二尺,八面,各径五尺。下为铁山,周百七十尺,以铜为蟠龙麒麟萦绕之;上为腾云承露盘,径三丈,四龙人立捧火珠,高一丈。工人毛婆罗造模,武三思为文,刻百官及四夷酋长名,太后自书其榜曰“大周万国颂德天枢”。
秋,七月,辛酉,吐蕃寇临洮,以王孝杰为肃边道行军大总管以讨之。
九月,甲寅,太后合祭天地于南郊,加号天册金轮大圣皇帝,赦天下,改元。
冬,十月,突厥默啜遣使请降,太后喜,册授左卫大将军、归国公。◎ 万岁通天元年丙申,公元六九六年
腊月,甲戌,太后发神都;甲申,封神岳;赦天下,改元万岁登封,天下百姓无出今年租税;大酺九日。丁亥,禅于少室;己丑,御朝觐坛受贺;癸巳,还宫;甲午,谒太庙。
右千牛卫将军安平王武攸绪,少有志行,恬澹寡欲,扈从封中岳还,即求弃官,隐于嵩山之阳。太后疑其诈,许之,以观其所为。攸绪遂优游岩壑,冬居茅椒,夏居石室,一如山林之士。太后所赐及王公所遗野服器玩,攸绪一皆置之不用,尘埃凝积。买田使奴耕种,与民无异。
春,一月,甲寅,以娄师德为肃边道行军副总管,击吐蕃。己巳,以师德为左肃政大夫,知政事如故。
改长安崇尊庙为太庙。
二月,辛巳,尊神岳天中王为神岳天中黄帝,灵妃为天中黄后;启为齐圣皇帝;封启母神为玉京太后。
三月,壬寅,王孝杰、娄师德与吐蕃将论钦陵赞婆战于素罗汗山,唐兵大败;孝杰坐免为庶人,师德贬原州员外司马。师德因署移牒,惊曰:“官爵尽无邪?”既而曰:“亦善,亦善!”不复介意。丁巳,新明堂成,高二百九十四尺,方三百尺,规模率小于旧。上施金涂铁凤,高二丈,后为大风所损;更为铜火珠,群龙捧之,号曰通天宫。赦天下,改元万岁通天。
大食请献师子。姚璹上疏,以为:“师子专食肉,远道传致,肉既难得,极为劳费。陛下鹰犬不蓄,渔猎悉停,岂容菲薄于身而厚给于兽!”乃却之。
以检校夏官侍郎孙元亨同平章事。
夏,五月,壬子,营州契丹松漠都督李尽忠、归诚州刺史孙万荣举兵反,攻陷营州,杀都督赵文翙。尽忠,万荣之妹夫也,皆居于营州城侧。文翙刚愎,契丹饥不加赈给,视酋长如奴仆,故二人怨而反。乙丑,遣左鹰扬卫将军曹仁师、右金吾卫大将军张玄遇、左威卫大将军李多祚、司农少卿麻仁节等二十八将讨之。秋,七月,辛亥,以春官尚书梁王武三思为榆关道安抚大使,姚璹副之,以备契丹。改李尽忠为李尽灭,孙万荣为孙万斩。
尽忠录自称无上可汗,据营州,以万荣为前锋,略地,所向皆下,旬日,兵至数万,进围檀州,清边前军副总管张九节击却之。
八月,丁酉,曹仁师、张玄遇、麻仁节与契丹战于硖石谷,唐兵大败。先是,契丹破营州,获唐俘数百,囚之地牢,闻唐兵将至,使守牢绐之曰:“吾辈家属,饥寒不能自存,唯俟官军至即降耳。”既而契丹引出其俘,饲以糠粥,慰劳之曰:“吾养汝则无食,杀汝又不忍,今纵汝去。”遂释之。俘至幽州,具言其状,诸军闻之,争欲先入。至黄麞谷,虏又遣老弱迎降,故遗老牛瘦马于道侧。仁师等三军弃步卒,将骑兵轻进。契丹设伏横击之,飞索以鎉玄遇、仁节,生获之,将卒死者填山谷,鲜有脱者。契丹得军印,诈为牒,令玄遇等署之,牒总管燕匪石、宗怀昌等云:“官军已破贼,若至营州,军将皆斩,兵不叙勋。”匪石等得牒,昼夜兼行,不遑寝食以赴之,士马疲弊;契丹伏兵于中道邀之,全军皆没。
九月,制:“天下系囚及士庶家奴骁勇者,官偿其直,发以击契丹。”初令山东近边诸州置武骑团兵,以同州刺史建安王武攸宜为右武威卫大将军,充清边道行军大总管,以讨契丹。
右拾遗陈子昂为攸宜府参谋,上疏曰:“恩制免天下罪人及募诸色奴充兵讨击契丹,此乃捷急之计,非天子之兵。且比来刑狱久清,罪人全少,奴多怯弱,不惯征行,纵其募集,未足可用。况当今天下忠臣勇士,万分未用其一,契丹小孽,假命待诛,何劳免罪赎奴,损国大体!臣恐此策不可威示天下。”
丁巳,突厥寇凉州,执都督许钦明。钦明,绍之曾孙也;时出按部,突厥数万奄至城下,钦明拒战,为所虏。
钦明兄钦寂,时为龙山军讨击副使,与契丹战于崇州,军败,被擒。虎将围安东,令钦寂说其属城未下者。安东都护裴玄珪在城中,钦寂谓曰:“狂贼天殃,灭在朝夕,公但励兵谨守以全忠节。”虏杀之。
吐蕃复遣使请和亲,太后遣右武卫胄曹参军贵乡郭元振往察其宜。吐蕃将论钦陵请罢安西四镇戍兵,并求分十姓突厥之地。元振曰:“四镇、十姓与吐蕃种类本殊,今请罢唐兵,岂非有兼并之志乎?”钦陵曰:“吐蕃苟贪土地,欲为边患,则东侵甘、凉,岂肯规利于万里之外邪!”乃遣使者随元振入请之。
朝廷疑未决,元振上疏,以为:“钦陵求罢兵割地,此乃利害之机,诚不可轻举措也。今若直拒其善意,则为边患必深。四镇之利远,甘、凉之害近,不可不深图也。宜以计缓之,使其和望未绝则善矣。彼四镇、十姓,吐蕃之所甚欲也,而青海、吐谷浑,亦国家之要地也,今报之宜曰:‘四镇、十姓之地,本无用于中国,所以遣兵戍之,欲以镇抚西域,分吐蕃之势,使不得并力东侵也。今若果无东侵之志,当归我吐谷浑诸部及青海故地,则五俟斤部亦当以归吐蕃。’如此则足以塞钦陵之口,而亦未与之绝也。若钦陵小有乖违,则曲在彼矣。且四镇、十姓款附岁久,今未察其情之向背,事之利害,遥割而弃之,恐伤诸国之心,非所以御四夷也。”太后从之。
元振又上言:“吐蕃百姓疲于徭戍,早愿和亲;钦陵利于统兵专制,独不欲归款。若国家岁发和亲使,而钦陵常不从命,则彼国之人怨钦陵日深。望国恩日甚,设欲大举其徒,固亦难矣。斯亦离间之渐,可使其上下猜阻,祸乱内兴矣。”太后深然之。元振名震,以字行。
庚申,以并州长史王方庆为鸾台侍郎,与殿中监万年李道广并同平章事。
突厥默啜请为太后子,并为其女求昏,悉归河西降户,帅其部众为国讨契丹。太后遣豹韬卫大将军阎知微、左卫郎将摄司宾卿田归道册授默啜左卫大将军、迁善可汗。知微,立德之孙;归道,仁会之子也。
冬,十月,辛卯,契丹李尽忠卒,孙万荣代领其众。突厥默啜乘间袭松漠,虏尽忠、万荣妻子而去。太后进拜默啜为颉跌利施大单于、立功报国可汗。
孙万荣收合馀众,军势复振,遣别帅骆务整、何阿小为前锋,攻陷冀州,杀刺史陆宝积,屠吏居数千人;又攻瀛州,河北震动。制起彭泽令狄仁杰为魏州刺史。前刺史独孤思庄畏契丹猝至,悉驱百姓入城,缮修守备。仁杰至,悉遣还农,曰:“贼犹在远,何烦如是!万一贼来,吾自当之。”百姓大悦。时契丹入寇,军书填委,夏官郎中硖石姚元崇剖析如流,皆有条理,太后奇之,擢为夏官侍郎。
太后思徐有功用法平,擢拜左台殿中侍御史,远近闻者无不相贺。鹿城主簿宗城潘好礼著论,称有功蹈道依仁,固守诚节,不以贵贱死生易其操履。设客问曰:“徐公于今谁与为比?”主人曰:“四海至广,人物至多,或匿迹韬光,仆不敢诬,若所闻见,则一人而已,当于古人中求之。”客曰:“何如张释之?”主人曰:“释之所行者甚易,徐公所行者甚难。难易之间,优劣见矣。张公逢汉文之时,天下无事,至如盗高庙玉环及渭桥惊马,守法而已,岂不易哉!徐公逢革命之秋,属惟新之运,唐朝遗老,或包藏祸心,使人主有疑。如周兴、来俊臣,乃尧年之四凶也,崇饰恶言以诬盛德;而徐公守死善道,深相明白,几陷囹圄,数挂网罗,此吾子所闻,岂不难哉!”客曰:“使为司刑卿,乃得展其才矣。”主人曰:“吾子徒见徐公用法平允,谓可置司刑;仆睹其人,方寸之地,何所不容,若其用之,何事不可,岂直司刑而已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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