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治通鉴_唐纪唐纪六十七段译

查阅典籍:《资治通鉴》——「资治通鉴·唐纪唐纪六十七」原文

懿宗昭圣恭惠孝皇帝中咸通九年(戊子、868)唐纪六十七 唐懿宗感通九年(戊子,公元868年)  [1]夏,六月,凤翔少尹李师望上言:“州控扼南诏,为其要冲,成都道远,难以节制,请建定边军,屯重兵于州,以邛州为理所。”朝廷以为信然,以师望为州刺史,充定边军节度,眉,蜀、邛、雅、嘉、黎等州观察,统押诸蛮并统领诸道行营、制置等使。师望利于专制方面,故建此策;其实邛距成都才百六十里,距邛千里,其欺罔如此。  [1]夏季,六月,凤翔少尹李师望向朝廷上言:“州可控扼南诏,是西川地区抗击南诏蛮军的要冲,成都道路遥远,难以对州进行有效的节制,请求建置定边军。在州屯驻重兵,以邛州为定边军的治所。”朝廷信以为真,即设置定边军。任命李师望为州刺史,充当定边军节度使,眉州蜀州、邛州、邪州、嘉州、黎州等州观察使,统领诸蛮并诸道行营制使等。李师望企图获得专制某一方面的权力,于是建策置定边军;其实邛州距离成都才一百六十里,州距离邛州达千里之遥,李师望欺骗朝廷竟到了如此地步。  [2]初,南诏陷安南,敕徐泗募兵二千赴援,分八百人别戍桂州,初约三年一代。徐泗观察使崔彦曾,慎由之从子也,性严刻;朝廷以徐兵骄,命镇之。都押牙尹戡、教练使杜璋、兵马使徐行俭用事,军中怨之。戍桂州者已六年,屡求代还,戡言于彦曾,以军帑空虚,发兵所费颇多,请更留戍卒一年;彦曾从之。戍卒闻之,怒。  [2]起初,南诏蛮军攻隐安南,唐懿宗下敕令徐泗镇召募士兵二千人往安南赴援,并分其中八百人另往桂州屯戍,最初约定三年轮换一批。徐泗观察使崔彦曾是崔慎由的侄子,性情严酷刻薄;朝廷因为徐州士兵骄横,所以任命崔彦曾镇抚徐泗。都押牙尹戡、教练使杜璋、兵马使徐行俭在使府用事掌权,遭到军中将士的怨愤,当时戍守桂州的徐泗士兵已戍边六年,屡次请求轮换回乡,尹戡向崔彦曾上言,军府帑藏空虚,再调军队往桂州轮换替代,费用太多,请让桂林戍卒再留一年;崔彦曾听从了尹戡的建议。戍卒们得知消息,怒火冲天。  都虞候许佶、军校赵可立、姚周、张行实皆故徐州群盗,州县不能讨,招出之,补牙职。会桂管观察使李丛移湖南,新使未至,秋,七月,佶等作乱,杀都将王仲甫,推粮料判官庞勋为主,劫库兵北还,所过剽掠,州县莫能御。朝廷闻之,八月,遣高品张敬思赦其罪,部送归徐州,戍卒乃止剽掠。  戍军都虞候许佶、军校赵可立、姚周、张行实都是以前的徐州盗贼,州县不能征讨,于是招安出山,用以被充军队,出任牙职。恰值桂管观察使李丛调往湖南镇守,新任观察使尚未到任,秋季,七月,许佶等人发动叛乱,杀死都将王仲甫,推举粮料判官庞勋为主帅,抢劫军用仓库的兵器,武装起来结队北还,他们在所过之地四处劫掠,地方州县不能抵卸。朝廷得知消息,八月,派遣高品宦官张敬思来赦免戍卒,由官府资送他们回归徐州,于是戍卒们才停止沿途抢劫。  [3]以前静海节度使高骈为右金吾大将军。骈请以从孙浔代镇交趾,从之。  [3]唐懿宗任命前静海节度使高骈为右金吾大将军。高骈请求任命他的侄孙高浔替代自己镇守交趾,唐懿宗表示同意。  [4]九月,戊戌,以山南东道节度使卢耽为西川节度使;以有定边军之故,不领统押诸蛮安抚等使。  [4]九月,戊戌(初八),唐懿宗任命山南东道节度使卢耽为西川节度使;由于设置了定边军的缘故,西川节度使不再兼领统押诸蛮安抚等使。  [5]庞勋等至湖南,监军以计诱之,使悉输其甲兵。山南东道节度使崔铉严兵守要害,徐卒不敢入境,泛舟沿江东下。许佶等相与谋曰:“吾辈罪大于银刀,朝廷所以赦之者,虑缘道攻劫,或溃散为患耳,若至徐州,必醢矣!”乃各以私财造甲兵旗帜。过浙西,入淮南,淮南节度使令狐遣使慰劳,给刍米。  [5]庞勋等徐泗戍卒行至湖南,宦官监军用计诱骗他们,让他们将武器全部交出。山南东道节度使崔铉派兵严守要害之地,徐泗戍卒不敢北上入境,于是乘船沿长江东下。许佶等人互相谋划说:“我们犯的罪比当年银刀等七军要大得多,朝廷现在所以要赦免我们,是因为怕我们沿途攻击抢劫,又怕我们溃散到山野为患,如果我们到达徐州,必定要被剁肉酱!”于是每人都用自己的私财打造兵器,作制军旗。戍卒经过浙西,进入淮南,淮南节度使令狐派遣使者赶来慰劳,给予喂马的饲料和军队米粮。  都押牙李湘言于曰:“徐卒擅归,势必为乱;虽无敕令诛讨,藩镇大臣当临事制宜。高邮岸峡而水深狭,请将奇兵伏于其侧,焚荻舟以塞其前,以劲兵蹙其后,可尽擒也。不然,纵之使得渡淮,至徐州,与怨愤之众合,为患必大。”素懦怯,且以无敕书,乃曰:“彼在淮南不为暴,听其自过,余非吾事也。”  淮南镇都押牙李湘对令狐说:“徐泗戍卒擅自回归,势必造反叛乱,虽然没有皇上的敕令对他们进行诛讨,藩镇大臣应当因事制宜。高邮的江岸高峻,水深港狭,请让我率一支奇兵理伏于江岸旁边,烧着装满柴草的船,以堵塞徐泗戍卒前行的水路,派劲兵在他们后面追赶,可以将他们全部擒获。要不然,放纵他们,让他们渡过淮河,回到徐州,与心怀怨愤的民众会合,为患国家就更大了。”令狐平素一贯懦弱胆小,加上没有皇帝颁下的敕书,于是对李湘说:“他们只要在淮南不行凶逞暴,就听任他们过淮河,其余就不关我的事了。”  勋集银刀等都窜匿及诸亡命匿于舟中,众至千人。丁巳,至泗州。刺史杜飨之于场,优人致辞;徐卒以为玩己,擒优人,欲斩之,坐者惊散。素为之备,徐卒不敢为乱而止。,之弟也。  庞勋如集徐州银刀等七军逃亡山泽者以及亡命之徒,将他们藏于船中,部众发展到一千人。丁巳(二十七日),来到泗州。泗州刺史杜在球场为戍卒们设宴,有唱戏的优人致辞,徐泗戍卒以为是取笑自己,抓住优人就要问斩,在坐的宾客吓得四散而逃。但杜早已作好戒备,徐泗戍卒不敢过份作乱,就此算了。杜是杜的弟弟。  先是,朝廷屡敕崔彦曾慰抚戍卒擅归者,勿使忧疑。彦曾遣使以敕意谕之,道路相望。勋亦申状相继,辞礼甚恭。戊午,行及徐城,勋与许佶等乃言于众曰:“吾辈擅归,思见妻子耳。今闻已有密敕下本军,至则支分灭族矣!丈夫与其投网罗,为天下笑,曷若相与戮力同心,赴蹈汤火,岂徒脱祸,兼富贵可求!况城中将士皆吾辈父兄子弟,吾辈一唱于外,彼必响应于内矣。然后遵王侍中故事,五十赏钱,可翘足待也!”众皆呼跃称善。将士赵武等十二人独忧惧,欲逃去,悉斩之,遗使致其首于彦曾,且为申状,称:“勋等远戍六年,实怀乡里;而武等因众心不安,辄萌奸计。将士诚知诖误,敢避诛夷!今既蒙恩全宥,辄共诛首恶以被愆尤。”冬,十月,甲子,使者至彭城,彦曾执而讯之,具得其情,乃囚之。丁卯,勋复于递中申状,称:“将士自负罪戾,各怀忧疑,今已及苻离,尚未释甲。盖以军将尹戡、杜璋、徐行俭等狡诈多疑,必生衅隙,乞且停此三人职任,以安众心,仍乞戍还将士别置二营,共为一将。”  先前,朝廷屡次命令崔彦曾去抚慰自桂林擅自归来的戍卒,以使他们不对官府产生忧虑和猜疑。崔彦曾派遣使者告谕皇帝的旨意,使者一个接着一个,在道路上前后相望。庞勋也派人向崔彦曾送申诉状,信使也一个接着一个,申诉状的言辞相当恭敬。戊午(二十八日),庞勋等行至徐城县,决定与官府翻脸,庞勋与许佶等人对部众宣称:“我辈擅自归来,是因为思念妻儿,日夜想和他们相见啊。今天听说,已有皇帝的密敕到了徐州军府,到徐州我们将被肢解灭族!大丈夫与其自投罗网,为天下人所笑,还不如大家同心协力,赴汤蹈火干一番大事业。这样不仅摆脱祸殃,而且可求得富贵!更何况徐州城内的将士都是我们的父兄子弟,我们在外一声高喊,他们在城内必然响应。然后遵照王智兴侍中过去所做的事去办,五十万缗赏钱,可以翘足以待!”众戍卒听后都欢呼雀跃,拍手称好。只有将士赵武等十二人感到忧虑和恐惧,企图逃之夭夭,庞勋将他们全部处斩,派遣使者将赵武等十二人的首级送交崔彦曾,并且再递上申诉状,宣称:“庞勋等远戍桂州六年,实在是怀念故乡故里;而赵武等人因为众心不安,竟萌生奸计,骗我们擅自归来。将士们当然知道被赵武等迷误将受到处罚,怎敢冒着诛灭全家的危险不听府使的命令!今天既承蒙观察使的大恩,得以免罪保全性命,大家也就立即将首恶分子赵武等十二人诛死,以弥补我们所犯下的罪过。”冬季,十月,甲子(初四),庞勋的使者来到彭城,崔彦曾将他逮捕并严加审问,将庞勋的反状全部搞清,于是囚禁使者。丁卯(初七),庞勋通过邮筒再次向使府递送申诉状,宣称:“将士们身负重罪,每人都心怀疑虑,今天已到达苻离,还没有解下身穿的重甲。这是因为徐州军府将领尹戡、杜璋、徐行俭等人狡诈多疑,必定对我辈怀有间隙隔阂,乞求观察使暂停尹戡等三人的职任,以便能安定众心;同时,乞求从桂州回还的戍军将士能专门编成两个营,由一个将领管辖。”  时戍卒拒彭城止四驿,阖城惧。彦曾召诸将谋之,皆泣曰:“比以银刀凶悍,使一军皆蒙恶名,歼夷流窜,不无枉滥。今冤痛之声未已,而桂州戍复尔猖狂,若纵使入城,必为逆乱,如此,则阖境涂地矣!不若乘其远来疲弊,发兵击之,我逸彼劳,往无不捷。”彦曾犹豫未决。团练判官温廷皓复言于彦曾曰:“安危之兆,已在目前,得失之机,决于今日。今击之有三难,而舍之有五害:诏释其罪而擅诛之,一难也。帅其父兄,讨其子弟,二难也。枝党钩连,刑戮必多,三难也。然当道戍卒擅归,不诛则诸道戍边者皆效之,无以制御,一害也。将者一军之首,而辄敢害之,则凡为将者何以号令士卒!二害也。所过剽掠,自为甲兵,招纳亡命,此而不讨,何以惩恶!三害也。军中将士,皆其亲属,银刀余党,潜匿山泽,一旦内外俱发,何以支梧!四害也。逼胁军府,诛所忌三将,又欲自为一营,从之则银刀之患复起,违之则托此为作乱之端,五害也。惟明公去其三难,绝其五害,早定大计,以副众望。”  当时自桂州归还的戍卒距彭城只有四个驿程,共一百二十里路程,这使徐州城内惶然,一片恐惧。崔彦曾召部下诸将谋划对策,诸将都哭着说:“以前因为银刀等军凶悍不羁,使徐州镇一军都蒙受恶名,遭到夷灭,有的流窜山谷,这不能说没有冤枉、诉除太滥,至今冤痛之声仍不绝于耳。而桂州戍卒又恢复了往昔的猖狂,如果放纵他们,让他们入城,必然会造反作乱,这样,徐州全境就要肝脑涂地了!不如乘他们自远道而来,精力疲惫,调集军队前往讨击,以逸待劳,往无不捷。”崔彦曾犹豫不决。徐泗团练判官温廷皓再向崔彦曾上言说:“全城的安然情状,已呈现在眼前,是得还是失,全在于今天的决策。目前讨击桂州戍卒有三大难处,而舍弃他们不如讨伐又有五大害处:皇帝既已颁下诏书释免戍卒的罪,我们擅自讨击,这是第一大难处。我们率领戍卒的父兄,去讨击他们的子弟,人情难违,这是第二大难处。戍卒犯罪,牵连的枝党多而复杂,追究起来判刑和处死的人必然很多,这是第三大难处。但是,本道戍边的士卒擅自归还,不诛讨就会使其他道戍边的士卒群仿效,使朝廷的法制失去作用,不能制服叛乱,这是第一大害处。将领是一军的首长,而桂林戍卒竟敢杀害都将王仲甫,不对这些犯上作乱的士卒进行诛讨,担任帅的人怎么能够去号令士兵!这是第二大害处。擅自归还的戍卒一路上剽掠抢劫,自己制造兵器,招纳亡命之徒,对这样的叛贼不加征讨,又怎么去惩除恶徒!这是第三大害处。徐州军中的将士,都是擅归戍卒的亲属,而银刀等七军的余党,潜伏在山谷草泽间,一旦内外勾结一同叛乱,又如何来支撑徐州的局面!这是第四大害处。桂州戍卒竟敢胁迫徐泗军府,要按他们的意愿诛除他们所忌恨的三名将领,真是气焰嚣张,又要求同伙编在一起,自己成立营队,如果答应他们的要求,那么当年银刀等七军叛乱的祸患又将重起,如果不答应他们,戍卒就会以此为借口,发动叛乱,这是第五大害处。只有您能除去三大难处,根绝这五大害,希望您毅然决然,早定大计,不辜负我们大家的希望。”  时城中有兵四千三百,彦曾乃命都虞候元密等将兵三千人讨勋,数勋之罪以令士众,且曰:“非惟涂炭平人,实亦污染将士。傥国家发兵诛讨,则玉石俱焚矣!”又曰:“凡彼亲属,无用忧疑,罪止一身,必无连坐。”仍命宿州出兵苻离,泗州出兵于虹以邀之,且奏其状。彦曾戒元密无伤敕使。  当时徐州城中有军队四千三百人,崔彦曾于是命令都虞候元密等率领军队三千人去讨伐庞勋,又历数庞勋的罪恶,以鼓动士气,并且说:“庞勋等叛卒不但使平民百姓生灵涂炭,实际上也是沾污了广大将士的名声。如果让朝廷调集军队来诛讨,恐怕就要玉石俱焚,叛贼连带我们都要受罪!”又说:“凡是叛乱戍卒中有你们的亲属,你们也用不着忧虑,罪只在一人身上,必定不会有任何株连。”于是命令宿州派军队至苻离,泗州派军队到虹县,以邀击桂州归来的戍卒,并向朝廷奏告使府布置。崔彦曾还特别告诫元密说,不要伤害还在庞勋军中的宦官敕使张敬思。  戊辰,元密发彭城,军容甚盛。诸将至任山北数里,顿兵不进,共思所以夺敕使之计,欲俟贼入馆,乃纵兵击之,遣人变服负薪以贼。日暮,贼至任山,馆中空无人,又无供给,疑之,见负薪者,执而榜之,果得其情。乃为偶人列于山下而潜遁。比夜,官军始觉之,恐贼潜伏山谷及间道来袭,复引兵退宿于城南,明旦,乃进追之。  戊辰(初八),元密从鼓城出发,军容相当盛大。诸将领率军来到任山以北数里地外,停止进兵,共同商量救出宦官敕使的计划。元密企图等待叛归的戍卒进入旅馆时,再纵兵攻击,于是派遗一些士兵化装成挑柴卖薪的人,在周围侦察敌情。太阳下山之时,戍卒来到任山,旅馆中空无一人,又没有米饭茶水供给,于是众士卒产生了怀疑,看见挑柴的人,抓来捆绑起来,经追问,果然获得了官军设伏的情况。于是戍卒们制作木偶人,排列在山下,自己全潜逃而去。至夜深时,官军才察觉,恐怕叛乱的戍卒潜伏在山谷或小路边,对他们发动偷击,于是引兵退走,在任山城南宿营,第二天早晨,才进兵追击戍卒们。  时贼已至苻离,宿州戍卒五百人出战于濉水上,望风奔溃,贼遂抵宿州。时宿州阙刺史,观察副使焦璐摄州事,城中无复余兵,庚午,贼攻隐之,璐走免。贼悉聚城中货财,令百姓来取之,一日之中,四远云集,然后选募为兵,有不愿者立斩之,自旦至暮,得数千人。于是勒兵乘城,庞勋自称兵马留后。  这时叛乱的戍卒已来到苻离,宿州派出戍卒五百人于濉水上抵抗,官军望风而逃,叛贼于是进抵宿州。当时宿州缺刺史,观察副使焦璐掌摄州政事务,城内不再有军队,庚午(初十),叛贼攻陷宿州,焦璐逃出城,得免一死。叛乱的戍卒将城中的财货全部聚集在一起,让老百姓随意来取,一天之内,四面八方的人不怕路远都赶来了,贼军先分财,然后选募丁壮参军,有不愿入伙的人立即被斩首,自清晨到日暮,选得丁壮数千人。于是分派士兵登上城楼,分关把守,庞勋自称兵马留后。  再宿,官军始至,贼守备已严,不可复攻。先是,焦璐闻苻离败,决汴水以断北路,贼至,水尚浅可涉,比官军至,已深矣。壬申,元密引兵渡水,将围城,会大风,贼以火箭射城外茅屋,延及官军营,士卒进则冒矢石,退则限水火,贼急击之,死者近三百人。元密等以为贼必固守,但为攻取之计。  第二天晚上,官军才赶到宿州城下,叛贼的守备已很严密,一时无法攻取。起先,焦璐听说苻离官军战败,决汴水堤企图淹断北面的道路,叛乱的戍卒赶到时,水尚浅,可以涉过,到官军赶来时,水已很深,无法行走了。壬申(十二日),元密率领军队渡过水面,行将把宿州城团团困住,恰值一阵大风,叛贼趁势用火箭射城外的茅屋,大火延绵烧到官军的营帐,官军士卒前进要冒城上投下的矢石,后退又受到水和火的限制,叛贼于是趁机急攻,杀死官军近三百人。元密等人认为叛贼必定要固守宿州城,只为攻城考虑计策。  贼夜使妇人持更,掠城中大船三百艘,备载资粮,顺流而下,欲入江湖为盗;以千缣赠张敬思,遣骑送至汴之东境,纵使西归。  叛贼夜晚让妇女击鼓打更,掠夺城中的大船三百艘,装满军资粮食,顺汴水而下,企图流入江湖为盗贼;又赠给宦官中使张敬思丝绢千匹,派遣骑兵护送至汴州境东面,放他西归长安。  明旦,官军知贼已去,狼狈追之,士卒皆未食,比追及,已饥乏。贼舣舟堤下而陈于堤外,伏千人于舟中,官军将至,陈者皆走入陂中。密以为畏已,纵兵追之;贼自舟中出,夹攻之,自午及申,官军大败。密引兵走,隐于荷涫,贼追及之,密等诸将及监陈敕使皆死,士卒死者殆千人,其余皆降于贼,无一个还徐者。贼问降卒以彭城人情计谋,知其无备,始有攻彭城之志。  第二天一早,官军才知道叛贼已出城远去,狼狈追赶,士卒们都没吃饭,到追上叛贼时,官军已是饥饿疲乏到了极点。叛贼把船停靠在堤边,而在堤外列阵,在船中埋伏了一千余人,官军将杀过来时,列于阵前的叛贼全逃跑逃跑到池泽中。元密以为叛贼畏惧自己,命部下官兵全线追击;埋伏在船中的叛贼从船中出来,与池泽中的叛贼一同夹击官军,从中午一直战到黄昏,官军大败。元密带着残兵退走,陷于荷花泥泽中,叛贼追上来,元密等徐泗诸将及监阵的宦官中使全被死,士卒也被杀死了上千人,其余人全都投降叛贼,没有一个回到徐州城。叛贼问投降的士卒关于彭城内的人情和官府的部署,知道城中没有戒备,于是有了攻占彭城的企图。  乙亥,庞勋引兵北渡濉水,逾山趣彭城。其夕,崔彦曾始知元密败,移牒邻道求救;明日,塞门,选城中丁壮为守备,内外震恐,无复固志。或劝彦曾奔兖州,彦曾怒曰:“吾为元帅,城陷而死,职也!”立斩言者。  乙亥(十五日),庞勋率领军队北渡濉水,越山往彭城进发。这天傍晚,崔彦曾才得知元密战败的情况,于是写信请求相邻的道发兵救援;第二天,崔彦曾紧闭城门,选城中的丁壮入伍守备城防,城内外一片震惊恐慌,没有人愿在城中坚守,都想逃走。有人劝崔彦曾投奔兖州,崔彦曾愤怒地说:“我身为元帅,城若被攻陷只有死而已,守城是我的职责。”并立即将劝他逃走的人斩首。  丁丑,贼至城下,众六七千人,鼓噪动地,民居在城外者,贼皆慰抚,无所侵扰,由是人争归之,不移时,克罗城。彦曾退保子城,民助贼攻之,推草车塞门而焚之,城陷。贼囚彦曾于大鼓馆,执尹戡、杜璋、徐行俭,刳而锉之,尽灭其族。勋坐听事,盛陈兵卫,文武将吏伏谒,莫敢仰视。即日,城中愿附从者万余人。  丁丑(十七日),叛贼来到徐州城下,部众有六七千人,击鼓喧噪,声音震天动地,百姓居住在城外的,叛贼均对他们慰问保护,一点也不侵扰,于是人们争相归附,不多时,就攻克了外城。崔彦曾退到内城进行抗拒,百姓协助叛贼攻城,推来装满草的车堵塞城门,放火焚烧,使内很快陷落。叛贼将崔彦曾抓获,囚禁于大彭馆,又逮捕尹戡、杜璋、徐行俭,剐开他们的肚皮,将他们剁成碎片,并将他们的家属全部杀死。庞勋坐于徐州观察使府处置军政大事,卫兵整整齐齐地排列,文武将吏行跪拜礼,没有人敢抬头正视厅堂上的主帅庞勋。当天,城中愿意归附庞勋的人就达一万余人。  戊寅,勋召温庭皓,使草表求节钺,庭皓曰:“此事甚大,非顷刻可成,请还有徐草之。”勋许之。明旦,勋使趣之,庭皓见勋曰:“昨日所以不即拒者,欲一见妻子耳。今已与妻子别,谨来就死。”勋熟视,笑曰:“书生敢尔,不畏死邪!庞勋能取徐州,何患无人草表!”遂释之。  戊演(十八日),庞勋将温庭皓召至使府,要他起草给朝廷的表,请求徐州节度使的符节斧杖,温庭皓说;“这件事关系重大,不是顷刻间可以完成的,请让我回家慢慢地起草。”庞勋准许他回家去写。第二天早上,庞勋派人去温庭皓家取表文,温庭皓来到使府见庞勋说:“昨天所以不立即拒绝起草表文,是想回家看一下妻子儿子,今天已经与妻儿决别,现在就是来送死的了。”庞勋看了温庭皓几眼,笑着说:“书生敢顶撞我,不怕死吗!我庞勋能攻取徐州,怎么怕找不到人为我起草表文!”说完将温庭皓释放。  有周重者,每以才略自负,勋迎为上客,重为勋草表,称:“臣之一军,乃汉室兴王之地。顷因节度使刻削军府,刑赏失中,遂致迫逐。陛下夺其节制,翦灭一军,或死或流,冤横无数。今闻本道复欲诛夷,将士不胜痛愤,推臣权兵马留后,弹压十万之师,抚有四州之地。臣闻见利乘时,帝王之资也。臣见利不失,遇时不疑;伏乞圣慈,复赐旌节。不然,挥戈曳戟,诣阙非迟!”庚辰,遣押牙张奉表诣京师。  有一个名叫周重的人,常常以有文思才略自负,庞勋迎他为上宾,为庞勋起草上给朝廷的表文,声称:“我所统领的一支军队,驻在汉王朝的龙兴之地。不久前因为节度使对将士太苛刻,滥施刑赏,于是将士们被迫将他驱逐。六年前皇上削夺徐州军号,消灭一镇军队,我银刀等军壮士有的被处死,有的被流放,含冤而死的无可胜计。今天听说本道又企图诛杀将士,我们更是愤慨万分,众人推我暂时掌管军事,权任兵马留后,以弹压十万雄师,抚慰徐、宿、濠、泗等四州之地。我听说因势利导,不失时机,是成帝王的资本。我见到利而不失去,遇到时运而不迟疑;恳切地希望皇帝陛下大发慈悲,赐给我节度使的符节和旗帜。要不然,我就统率数万大军,进攻长安,这并不是难事!”庚辰(二十日),庞勋派遣押牙张带上表文送往长安。  勋以许佶为都虞候,赵可立为都游弈使,党与各补牙职,分将诸军。又遣旧将刘行及将千五百人屯濠州,李圆将二千人屯泗州,梁丕将千人屯宿州,自余要害县镇,悉缮完戍守。徐人谓旌节之至不过旬月,愿效力献策者远近辐凑,乃至光、蔡、淮、浙、兖、郓、沂、密群盗,皆倍道归之,阗溢郛郭,旬日间,米斗直钱二百。勋诈为崔彦曾请翦灭徐州表,其略曰:‘一军暴卒,尽可翦除;五县愚民,各宜配隶。”又作诏书,依其所请,传布境内。徐人信之,皆归怨朝廷,曰:“微桂州将士回戈,吾徒悉为鱼肉矣!”  庞勋委任许佶为都虞候,赵可立任都游弈使,所信用的党羽都各自被以牙职,分别率领诸部军队。又派遣徐州旧将刘行及率领一千五百人屯驻于濠州,派李圆率二千人屯驻于泗州,派梁丕率一千人屯驻于宿州,其余要害县镇,都修缮守备。徐州人传说朝廷赐给庞勋的节度使符节旌旗不过半个月就会到,所以愿献策效力的人不问远近齐集而来,以致光州、蔡州、淮州、浙州、兖州、郓州、沂州、密州等地的群盗,也都不畏路远赶来归附,使徐州城里城外充满了人,十天多时间,一斗米的价钱就涨到二百缗。庞勋假造崔彦曾向朝廷请求歼灭徐州一镇将士的表文,表文的大概内容是:“徐州一军士卒狂暴,可以全部翦除;附近彭城、萧县、丰县、沛县、滕县等五县愚昧的民众,都应该配作奴隶。”又伪造皇帝的诏书,宣言皇帝已批准了崔彦曾的请求,在境内广为传布。徐州人相信了谣言,都把怨恨转向朝廷,说:“如果不是桂将士挥戈挥戈回来,我们就要全部成为油锅里的鱼肉了!”  刘行及引兵至涡口,道路附从者增倍,濠州兵才数百,刺史卢望回素不设备,不知所为,乃开门具牛酒迎之。行及入城,囚望回,自行刺史事。泗州史杜闻勋作乱,完守备以待之,且求救于江、淮。李圆遣精卒百人先入泗州,封府库,遣人迎劳,诱这入城,悉诛之。明日,圆至,即引兵围城,城上矢石雨下,贼死者数百,乃敛兵屯城西。勋以泗州当江、淮之冲,益发兵助圆攻,众至万余,终不能克。  刘行及率领叛军来到涡口,一路上归附从军的人使军队增加了几倍,濠州的官军才数百人,刺史卢望回平时从不设戒备,不知怎么办才好,于是开城门并带着牛肉美酒出城迎接。刘行及进入濠州将卢望回囚禁,自行刺史职务。泗州刺史杜听说庞勋作乱,完缮城内守备,以等待叛军来进攻,并向江、淮地区的官军求救。李圆派遣精锐士卒一百人先进入泗州,查封州府的仓库,杜派人来迎接慰劳,将这一百叛兵诱骗入泗州城,然后将他们全部杀死。次日,李圆赶到,立即派军队围攻泗州城,城上官军顽强抵抗,箭头和石块如雨点般落下来,叛贼被打死的有数百人,李圆于是收兵屯驻于城西。庞勋因为泗州地处江、淮的冲要,增调军队来援助李圆攻城,军队达到一万余人,但始终不能攻克泗州城。  初,朝廷闻庞勋自任山还趣宿州,遣高品康道伟赍敕书抚慰之。十一月,道伟至彭城。勋出郊迎,自任山至子城三十里,大陈甲兵,号令金鼓响震山谷,城中丁壮,悉驱使乘城。宴道伟于场,使人诈为群盗降者数千人,诸寨告捷者数十辈;复作求节钺表,附道伟以闻。  起初,朝廷听说庞勋从任山回到宿州,派遣高品宦官康道伟带着皇帝诏敕来抚慰。十一月,康道伟来到彭城。庞勋来到徐州城郊迎接,自任山到徐州小城的三十里路上,排列大批武装士兵,号令之声和锣鼓声参杂,声震山谷,徐州城的丁壮居民,全被驱赶到城墙上。庞勋在场上设宴招待康道伟,又派人假装成投降的群盗,有数千人,诸营寨赶来告捷的有几十批,庞勋这样做是想在朝廷派遣的使者面前表示自己已牢牢控制住了徐州的局面。庞勋再次让人草写了请求充任徐州节度使的表文,让康道伟带回朝廷,转达于唐懿宗。  初,辛云京之孙谠,寓居广陵,喜任侠,年五十不仕;与杜有旧,闻庞勋作乱,诣泗州,劝挈家避之,曰:“安平享其禄位,危难弃其城池,吾不为也!且人各有家,谁不爱之?我独求生,何以安众!誓与将士共死此城耳!”谠曰:“公能如是,仆与公同死!”乃还广陵,与其家诀,壬辰,复如泗州。时民避乱,扶老携幼,塞途而来,见谠,皆止之曰:“人皆南走,子独北行,取死何为!”谠不应。至泗州,贼已至城下,谠急棹小舟得入,即署团练判官。城中危惧,都押牙李雅有勇略,为设守备,帅众鼓噪,四出击贼,贼退屯徐城,众心稍安。  起初,辛云京的孙子辛谠,在广陵闲居,行侠仗义,已五十岁了却不愿入朝做官;辛谠与杜年友好,听说庞勋在徐泗叛乱,来到泗州,劝杜携带家属弃城逃走,杜说:“平安时期享有朝廷的俸禄官位,危难时期抛弃朝廷委交给我管理的城池,这是我所不能干的!况且人各有自己的家,谁不爱自己的家呢?我独自逃走求生,如何来安定部众的心!我誓与将士同生死,要死也一起死在泗州城!”辛谠说:“您能这样做,我也与您一同死在城里!”于是回到广陵,与自己的家属诀别,壬辰(初三),再回到泗州城。当时民众为避战乱,扶老携幼,向南逃亡,道路也被人流所堵塞,逃亡的百姓见到辛谠,都劝阻他说:“人们都往南走,您独自北行,不是去找死吗!”辛谠不答理。来到泗州,叛军已开到城下,辛谠拼命地划小船,得入城内,杜当即任命辛谠为团练判官。城中由于危急,人人感到恐惧,都押牙李雅有勇有谋,为杜布置守备,率领部众击鼓喧噪,出城四处袭击叛贼,贼军被迫退却,屯驻于徐城,徐州城内人心才稍微安定下来。  庞勋募人为兵,人利于剽掠,争赴之,至父遣其子,妻勉其夫,皆断锄首而锐之,执以应募。  庞勋招募人民当兵,人们贪图剽掠所得的财利,争先恐后地赶来参军,甚至父亲送儿子,妻子勉励丈夫,农民们都把锄头磨得更锐利,扛着它作为武器来应募。  邻道闻勋据徐州,各遣兵据要害,而官军尚少,贼众日滋,官军数不利。贼遂破鱼台近十县。宋州东有磨山,民逃匿其上,勋遣其将张玄稔围之。会旱,山泉竭,数万口皆渴死。  与徐州相邻的几个道得知庞勋占据了徐州,各自派军队占据要塞据点,但官军人少,叛贼的军队越来越多,官军抗拒叛贼,多次交战都不利。叛贼于是攻破鱼台等近十个县。宋州东面有一座磨山,民众逃到山上射藏,庞勋哌遣部将张玄稔率兵围困。正值天旱,山上的泉水枯竭,数万口人全部渴死。  或说勋曰:“留后止欲求节钺,当恭顺尽礼以事天子,外士卒,内抚百姓,庶几可得。”勋虽不能用,然国忌犹行香,飨士卒必先西向拜谢。癸卯,勋闻敕使入境,以为必赐旌节,众皆贺。明日,敕使至,但责崔彦曾及监军张道谨,贬其官。勋大失望,遂囚敕使,不听归。  有人劝宠勋说:“留后您如果只是想求得节度使的符节斧杖,就应当对当朝天子恭顺尽礼,对外安士卒,不致骚扰,对内安抚百姓,不使惊恐,或许可以得到节度使的官位。“庞勋虽然不能用,但在国家的忌日仍然设斋行香,为将士摆设宴席时必先向西望振谢,表示向唐懿宗谢恩。癸卯(十四日),庞勋听说朝廷派来的宦官敕使已以徐州境内,以为必定是唐懿宗赐予节度使的符节旌旗,部众都表示祝贺。第二天,宦官使者来到使府,只是谴责崔彦曾以及宦官监军张道谨,贬他们的官。庞勋大为失望,于是将朝廷派来的宦官敕使囚禁起来,不让他归还朝廷。  诏以右金吾大将军承训为义成节度使、徐州行营都招讨使,神武大将军王晏权为徐州北面行营招讨使,羽林将军戴可师为徐州南面行营招讨使,大发诸道兵以隶三帅。承训奏乞沙陀三部落使朱邪赤心及吐谷浑、达靼、契酋长各帅其众以自随;诏许之。  唐懿宗颁下诏书任命右金吾大将军康承训为义成节度使、徐州行营都招讨使,任命神武大将军王晏权为徐州北面行营招讨使,任命忌林将军戴可师为徐州南面行营招讨使,征发诸藩镇大批军队交给三位统帅指挥。康承训上奏康懿宗,请求派沙陀族三部落使朱邪赤心以及吐谷浑、达靼、契等族酋长各自率领其部众,跟随他一同征讨徐泗;唐懿宗下诏批准。  庞勋以李贺攻泗州久不克,遣其将吴迥代之。丙午,复进攻泗州,昼夜不息。时敕使郭厚本将淮南兵千五百人救泗州,至洪泽,畏贼强,不敢进。辛谠请往求救,杜许之。丁未夜,乘小舟潜渡淮,至洪泽,说厚本,厚本不听,比明,复还。已酉,贼攻城益急,欲焚水门,城中几不能御;谠请复往求救。曰:“前往徒还,今往何益?”谠曰:“此行得兵则生返,不得则死之。”与之泣别。谠复乘小舟负户突围出,见厚本,为陈利害。厚本将从之,淮南都将袁公弁曰:“贼势如此,自保恐不足,何暇救人!”谠拔剑嗔目谓公弁曰:“贼百道攻城,陷在朝夕;公受诏救援而逗留不进,岂惟上负国恩!若泗州不守,则淮南遂为寇场,公讵能独存邪!我当杀公而后止耳!”起,欲击之,厚本起,抱止之,公弁仅免。谠乃回望泗州,恸哭终日,士卒皆为之流涕。厚本乃许分五百人与之,仍问将士,将士皆愿行。谠举身叩头以谢将士,遂帅之抵淮南岸,望贼方攻城,有军吏言曰:“贼势已似入城,还去则便。”谠逐之,揽得其髻,举剑击之,士卒共救之,曰:“千五百人判官,不可杀也。”谠曰:“临陈妄言惑众,必不可舍!”众请不能得,乃共夺之。谠素多力,众不能夺。谠曰:“将士但登舟,我则舍此人。”众竞登舟,乃舍之。士卒有回顾者,则斫之。驱至淮北,勒兵击贼。于城上布兵与之相应,贼遂败走,鼓噪逐之,至晡而还。  庞勋因为李圆攻泗州城久不能攻克,派遣部将吴迥替代李圆指挥。丙午(十七日),贼军再攻泗州,日夜不停。当时宦官敕使郭厚本率领淮南军队一千五百人来救援泗州,来到洪泽镇,畏惧贼军强盛,不敢前进。辛谠在泗州城内请求往洪泽求救,杜同意。丁未(十八日)夜晚,辛谠乘小船偷渡淮河,来到洪泽,游说郭厚本,郭厚本不听,到天亮,辛谠回到泗州城。已酉(二十日),贼军攻城更加急迫,企图焚烧泗州城的水门,城中将士几乎不能抵御;辛谠请救再往洪泽求救。杜说:“您前次去没有搬来救兵,独自回来,今天再去又有何用?”辛谠说:“这次去能搬来救兵就活着回来,搬不到救兵就死在那里。”杜于是与辛谠流着眼泪告别。辛谠再乘小船背朝着泗州围而出,见到郭厚本,陈说利害。郭厚本正要听从辛谠的劝说,淮南镇都将袁公弁说:“叛贼势力这样强大,我们自保恐怕还不足够,还有什么余力去援救别人!”辛谠拔出剑瞪着眼对袁公弁说:“叛贼从四面八方进攻泗州城,泗州城沦陷就在朝夕之间;您受皇上的诏敕率军前来援救,却逗留不进,岂只是上负国家的恩情!如果泗州城守不住,淮南就要成为贼寇逐鹿的战场,您怎么能够独自生存呢?我应当先杀死您,然后自杀!”于是愤然起身,举剑要杀袁公弁,郭厚本忙起来抱住辛谠,按住辛谠的手,袁公弁得免遭一剑。辛谠于是回头望着泗州,痛哭终日,士卒们都被感动得流泪。郭厚本于是准许分五百人给辛谠,并问将士谁愿随辛谠去,将士们都表示愿意前往。辛谠转身向将士们叩头,表示感谢,于是率领士兵进抵淮河南岸,看见贼军正在围攻泗州城,有一个军吏叫喊:“贼军势强,似乎已攻入了城,还是回去为好。”辛谠追上前去,抓住军吏的头发,举起剑将杀死他,士兵们都来救情赦免,说:“他是一千五百人的判官,不可杀死。”辛谠说:“临阵信口胡说,妖言惑众,绝对不能免他的死!”大家见求情无效,于是一齐来夺辛谠手中的剑。辛谠很有力气,众人夺不下他的剑。于是辛谠说:“大家只要登上船,我就放下这个人。”众人竞相登船,辛谠这才放手舍下那位军吏。船上士卒有谁回头看,辛谠即用剑砍谁。船行至淮河北岸,辛谠即率领士卒向贼军发动袭击。杜在泗州城上布置军队与辛谠相接应,贼军于是被打败退走,官军敲鼓呼喊着追逐,直到午后脯时才回城。  庞勋遣其将刘佶将精兵数千助吴迥攻泗州,刘行及自濠州遣其将王弘立引兵会之。戊午,镇海节度使杜审权遣都头翟行约将四千人救泗州,已未,行约引兵至泗州,贼逆击于淮南,围之,城中兵少,不能救,行约及士卒尽死。先是,令狐遣李湘将兵数千救泗州,与郭厚本、袁公弁合兵屯都梁城,与泗州隔淮相望。贼既破翟行约,乘胜围之。十二月,甲子,李湘等引兵出战,大败,贼遂陷都梁城,执湘及郭厚本送徐州;据淮口,漕驿路绝。  庞勋派遣部将刘佶率领精锐军队数千人来帮助吴迥围攻泗州,刘行及自濠州也派遣部将王弘立率领军队来会合。戊午(二十九日),唐镇海节度使杜审权派遣所部都头翟行约率领四千人来救泗州,已未(三十日),翟行约率兵赶到泗州,贼军在淮河南岸阻击镇海军,将翟行约等团团围住,泗州城内兵太少,不能出城救援,翟行约及部下士兵全部战死。起先,淮南节度使令狐派遣李湘率领军队数千人来救援泗州,与宦官敕使郭厚本、都将袁公弁合兵屯驻于都梁城,与泗州隔着准河相望。贼军既已攻破翟行约率领的镇海军,乘胜进围淮南军。十二月,甲子(初五),李湘等人率领淮南军出战,被打得大败,贼军于是攻陷都梁城,活捉李湘及郭厚本,押送至徐州;贼军占据淮口,堵住泗水入淮河的水路,使东南漕运、驿传入长安的水陆道路安全断绝。  康承训军于新兴,贼将姚周屯柳子,出兵拒之。时诸道兵集者才万人,承训以众寡不敌,退屯宋州。庞勋以为官军不足畏,乃分遣其将丁从实等各将数千人南寇舒、庐,北侵沂、海,破沐阳、下蔡、乌江、巢县,攻陷滁州,杀刺史高锡望。又寇和州,刺史崔雍遣人以牛酒犒之,引贼登楼共饮,命军士皆释甲,指所爱二人为子弟,乞全之,其余惟贼所处。贼遂大掠城中,杀士卒八百余人。  康承训率军于新兴布陈驻扎,贼将姚周屯驻于柳子,出兵阻击官军。当时诸道兵集合在新兴的才一万来人,康承训因为寡不敌众,退兵于宋州屯驻。庞勋认为官军已没有什么可怕的,于是分别派遣部下将领丁从实等人各率数千人向南侵寇舒州、庐州,向北侵寇沂州、海州,攻破沐阳县、下蔡县、乌江县、巢县,并攻陷滁州,杀害滁州刺吏高锡望。又侵寇和州,唐和州刺吏崔雍派遣人送牛羊酒菜犒军,引贼军登上和州城楼共同饮酒,命令和州官军解去兵甲,指着所喜爱的二人说是自己的子弟,乞求保全生命,其余人随贼处分。贼军于是在城中大肆劫掠,杀官军士卒八百余人。  泗州援兵既绝,粮且尽,人食薄粥。闰月,已亥,辛谠言于杜,请出求救于淮、浙,夜,帅敢死士十人,执长柯斧,乘小舟,潜往斫贼水寨而出。明旦,贼乃觉之,以五舟遮其前,以五千人夹岸追之。贼舟重行迟,谠舟轻行疾,力斗三十余里,乃得免。癸卯,至扬州,见令狐;甲辰,至润州,见杜审权。时泗州久无声问,或传已陷,谠既至,审权乃遣押牙赵翼将甲士二千人,与淮南共输米五千斛、盐五百斛以救泗州。  泗州的援兵既已断绝,粮食也将吃尽,人们只能喝稀粥。闰十二月,已亥(初十),辛谠对杜说,请出城向淮、浙地区请求救兵,夜晚,辛谠率领敢死战士十人,手持长柄斧,乘小船,偷偷地砍断贼军水寨栅围逃出。次日早晨,贼军才发现,于是派五艘船阻击辛谠的小船,又派五千军队夹着河岸追击。贼军的船大体重,行动迟缓,辛谠的船小轻便,划得较快,辛谠与贼军奋力拼斗了三十余里,终于突出重围。癸卯(十四日),来到扬州,见到唐淮南节度使令狐;甲辰(十五日),又来到润州,见到唐镇海节度使杜审权。当时已很久没有得到泗州的消息,有传言说泗州已沦陷,辛谠既赶到,杜审权于是派遣押牙赵翼率领武装得很好的士兵二千人,与淮南共输送大米五千斛、盐五百斛,前往援救泗州。  戴可师将兵三万渡淮,转战而前,贼尽弃淮南之守。可师欲先夺淮口,后救泗州,壬申,围都梁城;城中贼少,拜于城上曰:“方与都头议出降。”可师为之退五里。贼夜遁,明旦,惟空城。可师恃胜不设备,是日大雾,贼将王弘立引兵数万疾径奄至,纵击官军,官军不及成列,遂大败,将士触兵及溺淮死,得免者才数百人,亡器械、资粮、车马以万计,贼传可师及监军、将校首于彭城。  戴可师率领三万官军渡过淮河,转战前进,贼军将淮河以南的守备全部放弃。戴可师企图先夺取淮口,然后援救泗州,壬申(疑误),进军围困都梁城;城中贼军很少,在城上向戴可师拜谢说:“我们正在与都头商议开城出降。”戴可师为此退兵五里,以接受投降。都梁城贼军乘夜逃走,次日早晨,只留下一座空城。戴可师自恃打了胜仗不设防备,这天有大雾,贼将王弘立率领数万军队走捷径突然赶到,纵兵袭击官军,官军还没有来得及摆好阵势,于是大败,官军将士有的被贼军杀死,有的跳入淮河被水淹死,得免死的才几百人,丢弃军械武器、资财军粮、车马数以万计,贼军将戴可师及宦官监军、将校的首级割下,送到彭城。  庞勋自谓无敌于天下,作露布,散示诸寨及乡村,于是淮南士民震恐,往往避地江左。令狐畏其侵轶,遣使诣勋说谕,许为奏请节,勋乃息兵俟命。由是淮南稍得收散卒,修守备。  庞勋自以为无敌于天下,编写捷报,向诸营寨及乡村散布,于是淮南地区的士民震恐惊慌,纷纷渡过长江避地江南。唐淮南节度使令狐畏惧贼军的侵寇,派遣使者到庞勋那里游说劝谕,同意为宠勋向朝延奏请节度使的符节斧杖,庞勋信以为真,于是息兵等待诏命。为此淮南镇稍微获得了一些时间,得以收集溃败的士卒,修缮守备。  时汴路既绝,江、淮往来皆出寿州,贼既破戴可师,乘胜围寿州,掠诸道项献及商人货,其路复绝。勋益自骄,日事游宴,周重谏曰:“自古骄满奢逸,得而复失,成而复败,多矣,况未得未成而为之者乎!”  当时由汴水输运东南财赋的路既已断绝,江、淮地区与朝廷的往来都由寿州入淮河上游,再转入颍水,庞勋贼军既已攻破戴可师所率官军,于是乘胜进围寿州,掠夺东南诸道贡献给朝廷的财货,以及商人的货物,使这条通路也被截断。庞勋更加自负骄傲,每天摆设酒宴游乐,周重劝谏说:“自古以来,由于骄傲自满,奢侈淫逸,使得到手的江山又失去,成功的事业再归失败,事例太多,应引以为戒,况且您尚未得到江山,更没成就大业,有什么值得骄傲自满的呢!”  诸道兵大集于宋州,徐州始惧,应募者益少,而诸寨求益兵者相继。勋乃使其党散入乡村,驱人为兵。又见兵已数万人,资粮匮竭,乃敛富室及商旅财,什取其七八,坐匿财夷宗者数百家。又与勋同举兵于桂州者尤骄暴,夺人资财,掠人妇女,勋不能制,由是境内之民皆厌苦之,不聊生矣!  唐诸道军队大批地云集于宋州,徐州贼党才开始感到惧怕,应募参加贼军的人日益减少,而部下诸营寨相继要求增兵。庞勋于是派遣部下党徒分散进入乡村,驱赶乡民当兵。又因为军队已达数万人,所贮军用物资和粮草枯竭,于是收敛富室人家及商人旅客的财产,凡十取其七八,因为藏匿私财而诛灭宗族的有数百家。另外,与庞勋同在桂州举兵反叛的人尤其骄横贪暴,随意抢夺别人的资财,掠取民间妇女,庞勋也无法制止,于是徐泗境内的百姓都厌恶贼军,处境悲惨至极,无法生活下去。  王晏权兵数退,朝廷命泰宁节度使曹翔代晏权为徐州北面招计使。前天雄节度使何全遣其将薛尤将兵万三千人讨庞勋,翔军于滕、沛,尤军于丰、萧。  王晏权率领的官军数次败退,朝廷任命泰宁节度使曹翔代替王晏权为徐州北面招计使。前天雄节度使何全派遣部下将领薛尤率领军队一万三千人讨伐庞勋,曹翔驻军于滕县、沛县,薛尤驻军于丰县、萧县。  [6]是岁,江、淮旱,蝗。  [6]这一年,江、淮地区发生旱灾、蝗灾。十年(己丑、869)十年(己丑,公元869年)  [1]春,正月,康承训将诸道军七万余人屯柳子之西,自新兴至鹿塘三十里,壁垒相属。徐兵分戍四境,城中不及数千人,庞勋始惧。民多穴地匿其中,勋遣人搜掘为兵,日不过得三二十人。  [1]春季,正月,康承训率领诸道军队七万余人屯驻于柳子之西,从新兴到鹿塘三十里,官军筑造的堡垒前后相望。徐州军分别戍守于四境,徐州城的守军不超过几千人,庞勋这才感到恐惧。城中居民多挖地洞躲藏,庞勋派人去挖掘搜查,抓人当兵,每天不过抓得二三十人。  勋将孟敬文守丰县,狡悍而兵多,谋贰于勋,自为符谶。勋闻之,会魏博攻丰,勋遣腹心将将三千助敬文守丰;敬文与之约共击魏博军,且誉其勇,使为前锋。新军既与魏博战,敬文引兵退走,新军尽没。勋乃遣使绐之曰:“王弘立已克淮南,留后欲自往镇之;悉召诸将,欲选一人可守徐州者。”敬文喜,即驰诣彭城。未至城数里,勋伏兵擒之,辛酉,杀之。  庞勋的部将孟敬文戍守丰县,为人狡猾而强悍,手下军队较多,于是孟敬文企图背叛庞勋,自己制造符谶。庞勋得知情况时,正值魏博藩镇的军队进攻丰县,庞勋于是派遣心腹将领率三千人援助孟敬文守丰县;孟敬文与援军将领相约共同袭击魏博军队,并且称赞援军将领勇猛,让他当先锋打头阵,新到的援军既与魏博军交战,孟敬文却率领军队退走,使新到援军尽遭歼灭。庞勋为此派使者哄骗孟敬文说:“王弘立已攻克淮南,留后想亲自去淮南镇抚;请诸位将领都来徐州商讨大计,希望能选一个可以镇守徐州的人。”孟敬文十分高兴,立即骑马赶往徐州。离徐州还几里路,庞勋预先埋伏好的士兵一跃而起,将孟敬文擒获,辛酉(初三),庞勋将孟敬文处死。  [2]丁卯,同昌公主适右拾遗韦保衡,以保衡为起居郎、驸马都尉。公主,郭淑妃之女,上特爱之,倾宫中珍玩以为资送,赐第于广化里,窗户皆饰以杂宝,井栏,药臼、槽匮亦以金银为之,编金缕以为箕筐,赐钱五百万缗,他物称是。  [2]丁卯(九日),唐同昌公主嫁右拾遗韦保衡,唐懿宗任命韦保衡为起居郎、驸马都尉。同昌公主是郭淑妃生的女儿,唐懿宗特别喜爱,宫廷中的珍宝古玩几乎全部作为嫁妆,于长安广化里赐予宅第,连窗户都用珠宝修饰,院内的井栏,平时用的药臼、马槽柜子也用金银制造,用金丝编成筐箕,赐给钱五百万缗,其他财物不可胜数。  [3]徐贼寇海州。时诸道兵戍海州者已数千人,断贼所过桥柱而弗殊,仍伏兵要害以待之。贼过,桥崩,苍黄散乱,伏兵发,尽殪之。其攻寿州者复为南道军所破,斩获数千人。  [3]徐州叛贼侵寇海州。当时唐诸道军队在海州戍守的已有几千人,官军砍坏贼军必经桥梁的桥墩,而不使桥断绝,以等待贼军过桥时自陷,又在要害处埋下伏兵。贼军到来,桥崩塌下陷,士兵们仓皇溃散,官军伏兵齐发,将贼军全部歼灭。庞勋派往进攻寿州的贼车也被南方淮、浙诸道兵击败,被斩和被俘的有好几千人。  辛谠以浙西之军至楚州,敕使张存诚以舟助之。徐贼水陆布兵,锁断淮流,浙西军惮其强,不敢进,谠曰:“我请为前锋,胜则继之,败则汝走。”犹不可;谠乃募选军中敢死士数十人,牒补职名,先以米舟三艘、盐舟一艘乘风逆流直进,贼夹攻之,矢著舟板如急雨,及销,谠帅众死战,斧断其锁,乃得过。城上人喧呼动地,杜及将佐皆泣迎之。乙酉,城上望见舟师张帆自东来,识其旗浙西军也;去城十余里,贼列火船拒之,帆止不进。令谠帅死士出迎之,乘战舰冲贼陈而过,见张存诚帅米舟九艘,曰:“将士在道前却,存诚屡欲自杀,仅得至此,今又不进。”谠扬言:“贼不多,甚易与耳。”帅众扬旗鼓噪而前,贼见其势猛锐,避之,遂得入城。  辛谠率领浙西军队赶到楚州,宦官敕使张存诚率领船队来协助。徐州叛贼在水上和陆上布置了军队,封锁截断了淮河水流,浙西军队畏惧贼军的强大,不敢前进,辛谠对张存诚及诸将领们说:“我请求当前锋,得胜你们就跟着我前进,失败你们就赶快撤退。”仍然得不到同意;辛谠于是招募军中的敢死士兵数十人,用牒写下每个人的职位姓名,先驾驶装米的船三艘,装盐的船一艘,乘风逆流而进,直冲泗州城,贼军在两岸夹击,箭头射在船板上,犹如急雨,船行至贼军封锁河道的铁锁前,辛谠率领部众奋力死战,用斧砍断铁锁,船得以通过,泗州城上欢呼之声震天动地,杜及部下将佐都哭着赶来迎接。乙酉(二十七日),泗州城上官军望见有战船张帆自东方而来,认出船上的旗帜是浙西军;离泗州城有十余里,徐州贼军排列火船进行阻挡,使浙西船队拉下船帆无法前进。杜命令辛谠率领敢死士兵出城迎接,辛谠乘战船冲向贼军阵地,冲过敌船后,看见张存诚率领装米的船九艘停在河中,张存诚喊:“将士们惧怕贼军不敢前进,在河道中停留,我几次要自杀,才将船开到这里,现在船又不敢前进。”辛谠扬言说:“贼军不多,前进并不太难。”于是率领众军扬起军旗,打鼓喧噪,奋力前进。贼军见浙西船队来势相当凶猛,避不敢迎战,于是船队得入泗州城。  [4]二月,端州司马杨收长流欢州,寻赐死,其僚属党友坐长流岭表者十余人。  [4]二月,唐懿宗将端州司马杨所长年流放于边远的州,不久又赐他自杀,杨收的僚属党羽受牵连长流南岭远外的有十余人。  初,尚书右丞裴坦子娶收女,资送甚盛,器用饰以犀玉;坦见之,怒曰:“破我家矣!”立命坏之。已而收竟以贿败。  起初,尚书右丞裴坦的儿子娶杨收的女儿,嫁妆极为丰盛,日常用具都用犀牛角和玉石来装饰;裴坦看见这些器物,愤怒地说:“这要使我家破人亡的呀!”立即命儿子毁掉这些奢侈品。后来杨收终于因为受贿而破败。  [5]康承训使朱邪赤心将沙陀三千骑为前锋,陷陈却敌,十镇之兵伏其骁勇。承训尝引麾下千人渡涣水,贼伏兵围之,赤心帅五百骑奋冲围,拔出承训,贼势披靡,因合击,败之。承训数与贼战,贼军屡败。  [5]康承训派遣朱邪赤心率领沙陀族骑兵三千人为前锋,冲锋陷阵击退徐州贼军,十藩镇的军队都佩服沙陀骑兵骁勇善战。康承训曾经率领麾下一千人渡涣水,遭贼军坦伏,被围困,朱邪赤心率领五百骑兵奋勇拼杀冲入重围,将康承训救出,贼军丧胆,官军乘机夹击,将贼军击败。康承训多次与贼军交战,贼军屡遭失败。  王弘立自矜淮口之捷,请独将所部三万人破承训,庞勋许之。已亥,弘立引兵渡濉水,夜,袭鹿塘寨,黎明,围之。弘立与诸将临望,自谓功在漏刻。沙陀左右突围,出入如飞,贼纷扰移避,沙陀纵骑蹂之,寨中诸军争出奋击,贼大败。官军蹙之于濉水,溺死者不可胜纪,自鹿塘至襄城,伏尸五十里,斩道二万余级。弘立单骑走免,所驱掠平民皆散走山谷,不复还营,委弃资粮、器械山积。时有敕,诸军破贼,得农民,皆释之,自是贼每与官军遇,其驱掠之民先自溃。庞勋、许佶以弘立骄惰致败,欲斩之,周重为之说勋曰:“弘立再胜未赏,一败而诛之,弃功录过,为敌报仇,诸将咸惧矣;不若赦之,责其后效。”勋乃释之。弘立收散卒才数百人,请取泗州以补过,勋益其兵而遣之。  庞勋部将王弘立因淮口大捷破戴可师军,骄傲自负,请求独自率领所部三万人去进攻承训率领的的官军,得到庞勋的批准。已亥(十一日),王弘立率领军队渡过濉水,夜晚,袭击鹿塘寨的官军,至第二天黎明,将官军团团围住。王弘立与部下诸将登高远望,自以为马到成功,歼灭官军不在话下。沙陀骑兵左右突围,在贼军中出入如飞,使贼军队不成列,士兵纷纷躲避沙陀铁骑,沙陀骑兵纵马践踏贼军,鹿塘寨的诸道官军争相出营奋击,贼军大败。官军将王弘立部贼军逼到濉水,淹死的人不可胜数,从鹿塘到襄城,倒伏的尸体长达五十里,斩贼军首级二万余颗。王弘立骑着马只身逃出阵来,被他驱使的平民都逃散到山谷中,不再回营,抛弃的物资粮草,军用器械堆积如山,当时唐懿布宗颁诏敕,诸道官军击贼军时,凡俘获农民,全部释放免死,于是贼军每次与官军遭遇,贼军中被抓来驱使的农民就自动溃散。庞勋、许佶因为王弘立骄傲自大,麻痹大意而遭致惨败,想处以斩型,周重为此向庞勋说情:“王弘立多次打胜仗,没有给予奖赏,遭到一次失败,就要诛死,不记他的功而专录他的过,这等于为敌人报仇,使我部诸将都感到恐惧;不如赦免王弘立,让他带罪立功,将功补过,以观后效。”庞勋于是释放王弘立。王弘立收集散卒,才得数百人,请求攻取泗州以补罪过,庞勋给他补充军队后派他往泗州督战。  [6]三月,辛未,以起居郎韦保衡为左谏议大夫,充翰林学士。  [6]三月,辛未(十三日),唐懿宗任命起居郎韦保衡为左谏议大夫,充当翰林学士。  [7]徙郢王侃为威王。  [7]唐懿宗改封郢王李侃为威王。  [8]康承训既破王弘立,进逼柳子,与姚周一月之间数十战。丁亥,周引兵渡水,官军急击之,周退走,官军逐之,遂围柳子。会大风,四面纵火,贼弃寨走,沙陀以精骑邀之,屠杀殆尽,自柳子至芳城,死者相枕,斩其将刘丰。周将麾下数十人奔宿州,宿州守将梁丕素与之有隙,开城听入,执而斩之。  [8]康承训既已攻破王弘立,率军进逼柳子,与庞勋部将姚周在一个月之间交战数十次。丁亥(二十九日),姚周率领贼军渡过涣水,官军乘机急攻贼军,姚周率军退走,官军追逐,于是进围柳子,恰值大风起,官军趁势四面纵火,贼军抛弃营寨逃走,沙陀族以精锐骑兵于半路邀击,将贼军几乎屠杀干净,自柳子直到芳城,死尸一个接一个躺倒在地,姚周部将刘丰也被斩道。姚周率领麾下数十人投奔宿州,宿州的贼军守将梁丕平素与姚周有私仇,开城门让姚周进入,然后抓来斩首。  庞勋闻之大惧,与许佶议自将出战。周重泣言于勋曰:“柳子地要兵精,姚周勇敢有谋,今一旦覆没,危如累卵,不若遂建大号,悉兵四出,决力死战。”又劝杀崔彦曾以绝人望。术士曹君长亦言:“徐州山川不容两帅,今观察使尚在,故留后未兴。”贼党皆以为然。夏,四月,壬辰,勋杀彦曾及监军张道谨、宣慰使仇大夫,僚佐焦璐、温庭皓,并其亲属、宾客、仆妾皆死;断淮南监军郭厚本、都押衙李湘手足,以示康承训军。勋乃集众扬言曰:“勋始望国恩,庶全臣节;今日之事,前志已乖。自此,勋与诸君真反者也,当扫境内之兵,戮力同心,转败为功耳。”众皆称善。于是命城中男子悉集毯场,仍分遣诸将比屋大索,敢匿一男子者族其家。选丁壮,得三万人,更造旗帜,给以精兵。许佶等共推勋为天册将军、大会明王。勋辞王爵。  庞勋得知姚周军覆没,大为惊恐,与许佶商议亲自率领军队出战。周重哭着对庞勋说:“柳子地势险要,军队精良,姚周有勇有谋,今天一旦全军覆没,可知我们已到了极危险的境地,犹如蛋壳一碰就破,不如马上就建立国号,自立为王,率领全部军队四出攻击,与官军拼死决战。”周重又劝庞勋杀死崔彦曾,以断绝城里人对崔彦曾所抱有的一线希望。术士曹君长也说:“徐州的山川容不得两位统帅,今天观察使崔彦曾仍然在城中,所以留后您不得兴旺。”叛贼党羽都认为应该如此。夏季,四月,壬辰(初五),庞勋将崔彦曾及宦官监军张道谨、宣慰使仇大夫,崔彦曾的僚佐焦璐、温庭皓,以及他们的亲属、宾客、奴婢妻妾等全部处死;又将淮南宦官临军郭厚本、都押衙李湘的手足砍断,并出示给康承训率领的官军看。庞勋于是集合部众大声说:“庞勋起初希望得到国家的恩典,获得节度使的符节旌旗,或许可为唐朝保持臣节;今天的事已很清楚,我原先的希望已全部落空。从此以后,我与诸位是真造反了,这就应当收集徐州全境的军队,戮力同心去与官军拼斗,转败为胜,才是我们的活路。”众人都拍手称好。于是命令徐州城中的男子都集中于场,又分别派遣诸将挨家挨户地大肆搜索,敢藏匿一个男子的就灭其全家。于是选得丁壮三万人,重新制造旗帜,发给精锐的武器。许佶等人共同推戴庞勋为天册将军、大会明王。庞勋辞去王爵不肯接受。  先是,辛谠复自泗州引骁勇四百人迎粮于扬、润,贼夹岸攻之,转战百里,乃得出。至广陵,止于公馆,不敢归家,舟载盐米二万石,钱万三千缗,乙未,还至斗山。贼将王弘芝帅众万余,拒之于盱眙,密布战舰百五十艘以塞淮流,又纵火船逆之。谠命以长叉托过,自卯战及未,众寡不敌,官军不利。贼缚木于战舰,旁出四五尺为战棚,谠命勇士乘小舟入其下,矢刃所不能及,以枪揭火牛焚之,战舰既然,贼皆溃走,官军乃得过入城。  此前,辛谠再次从泗州率领骁勇士兵四百人到扬州、润州迎粮,贼军在河岸夹击,辛谠转战一百里,才突围而出。来到广陵,住宿于官府旅馆,不敢回家,用船运载盐米二万石、钱一万三千缗回泗州,乙未(初八),来到斗山。贼军将领王弘芝率领一万余人,将辛谠阻挡于盱眙县,贼军在淮河密布战船一百五十艘,用以堵塞淮河水道,又放火船冲撞辛谠的船队。辛谠命令将士用长杈将火船拖走,自卯时战到未时,由于寡不敌众,官军处境极为不利。贼军在战船上绑上木头,出船侧四五尺作为战棚,辛谠派勇士划小船钻入贼船战棚下,船上的刀箭均打不到,用长茅绑上草,放火烧贼船。贼船即已燃烧,贼军都跳船逃走,辛谠于是得率船队进入泗州城。  庞勋以父举直为大司马,与许佶等留守徐州。或曰:“将军方耀兵威,不可以父子之亲,失上下之节。”乃令举直趋拜于庭,勋据桉而受之。时魏博屡围丰县,庞勋欲先击之,丙申,引兵发徐州。  庞勋委任父亲庞举直为大司马,与许佶等人留下来守徐州。有人对宠勋说:“将军您正向四方炫耀兵威,不可以因为父子之亲,而丧失上下臣节。”于是让宠举直在庭堂向庞勋跪拜谢恩,庞勋坐在椅子上接受父亲的跪拜礼。当时魏博藩镇军队屡次围攻丰县,庞勋企图先调集军队打击魏博军,丙申(初九),庞勋率领军队自徐州出发。  [9]戊戌,以前淮南节度使、同平章事令狐为太保、分司。  [9]戊戌(十一日),唐懿宗任命前淮南节度使、同平章事令狐为太保、分司东都为闲职。  [10]庞勋夜至丰县,潜入城,魏博军皆不之知。魏博分为五寨,其近城者屯数千人,勋纵兵围之,诸寨救之,勋伏兵要路,杀官军二千人,余皆返走。贼攻寨不克,至夜,解围去。官军畏其众,且闻勋自来,诸寨皆宵溃。曹翔方围滕县,闻魏博败,引兵退保兖州。贼悉毁其城栅,运其资粮,传檄徐州,盛自夸大,谓官军为国贼云。  [10]庞勋夜晚来到丰县,偷偷地进入城中,魏博藩镇军队都不知道。魏博军分为五个营寨,其中靠近丰城的一个营寨屯驻有数千人,庞勋纵兵将这个营寨团团围住,其他四人宫寨赶来救援,庞勋在要道上埋下伏兵,杀死官军二千人,其余的官军都返回本寨。贼军攻魏博军营寨不能克,到夜晚,解围离去。魏博军因贼军人多而畏惧惊恐,又听说庞勋亲自到来,五个营寨都乘夜溃逃。曹翔正在围攻滕县,听说魏博军队败退,率军退到兖州来据守。贼军将官军的栅墙全部拆毁,将官军丢弃的物资粮草运走,并传檄于徐州,夸大战果,称官军为国贼。  马举将精兵三万救泗州,乙巳,分军三道渡淮,至中流,大噪,声闻数里。贼大惊,不测众寡,敛兵屯城西寨。举就围之,纵火焚栅,贼众大败,斩首数千级;王弘立死,吴迥退保徐城,泗州之围始解。泗州被围凡七月,守城者不得寐,面目皆生疮。  马举率领精锐官军三万人救援泗州,乙巳(十八日),将军队分成三路渡淮河,船至河中流,大声喊叫,声音传布数里。贼军极为震惊,不知官军数量的多寡,于是收兵屯驻于泗州城西寨。马举率军进围贼军,放火焚烧贼军营寨的栅栏,贼军大败,被斩首的达数千人;王弘立战死,吴迥退兵保据徐城,泗州的围困始得解开。泗州城被围总共有七个月,守城的官军无法睡觉,脸上和眼睛上都生了疮。  庞勋留丰县数日,欲引兵西击康承训,或曰:“天时向暑,蚕麦方急,不若且休兵聚食,然后图之。”或曰:“将军出师数日,摧七万之众,西军震恐,乘此声势,彼破走必矣,时不可失。”庞举直以书劝勋乘胜进军,勋意遂决。丁未,发丰县庚戌,至萧,约襄城、留武、小睢诸寨兵合五六万人,以二十九日迟明攻柳子。淮南败卒在贼中者,逃诣康承训,告以其期,承训得先为之备,秣马整众,设伏以待之。丙辰,襄城等兵先至柳子,遇伏,败走。庞勋既自失期,遽引兵自三十里外赴之,比至,诸寨已败,勋所将皆市井白徒,睹官军势盛,皆不战而溃。承训命诸将急追之,以骑兵邀其前,步卒蹙其后,贼狼狈不知所之,自相蹈藉,僵尸数十里,死者数万人。勋解甲服布襦而遁,收散卒,才及三千人,归彭城,使其将张实分诸寨兵屯第城驿。  庞勋在丰县留居数天,企图率领军队向西进攻康承训率领的官军,有人说:“天气已接近暑季,养蚕收麦等农事正急需人手,不如暂且休兵,聚集粮食,然后再图进取。”另有人说:“将军亲自出师才几天,就摧毁魏博军七万余人,西面康承训率领的官军极为恐慌,我军乘战胜的声势,击破并赶走康承训军是必然的,时机不可失。”庞举直也写信劝庞勋乘胜进军,庞勋于是决定西时。丁未(二十日),庞勋从丰县出发,庚戌(二十三日),贼军到达萧县,约请襄城、留武、小睢诸营寨的贼军来会合,有众五六万人,定于二十九日天刚亮时进攻柳子。庞勋军中的淮南俘虏兵逃到康承训营帐,告诉庞勋来进攻的日期,康承训于是得以事先作好准备,将战马喂饱,军队排列得整整齐齐,埋设伏兵,等待贼军来进攻。丙辰(二十九日),襄成等营寨的贼兵先赶到柳子,遭到官军埋伏,战败逃走。庞勋既然自己迟到战场,立即率领军队从三十里外赶来,来到柳子,诸寨贼军已经败下阵来,庞勋听率领的将领都是市井无赖,见官军势力雄厚,都不战而溃散。康承训命令部下诸将领率兵急追贼军,派骑兵在前面阻挡,派步兵在后面逼迫,贼军狠狈不知往何处逃,自相践踏,尸体布满十里,死亡达数万人。庞勋解除衣甲穿短衣逃走,收集溃散的士卒,才有三千人,回归彭城,派部将张实分诸营寨的军队屯驻第城驿。  勋初起,下邳土豪郑镒聚众三千,自备资粮器械以应之,勋以为将,谓之义军。五月,沂州遣军围下邳,勋命镒救之,镒帅所部来降。  庞勋初起时,下邳县土豪郑镒聚集民众三千人,自备钱粮兵器军械响应庞勋,庞勋用郑镒为将领,称所部民兵为义军。五月,沂州官府派遣军队围攻下邳县,庞勋命令郑镒前去救援,郑镒率领所部义军归降官军。  [11]六月,陕民作乱,逐观察使崔荛。荛以器韵自矜,不亲政事,民诉旱,荛指庭树曰:“此尚有叶,何旱之有!”杖之。民怒,故逐之。荛逃于民舍,渴求饮,民以溺饮之。坐贬昭州司马。  [11]六月,陕州民众发动叛乱,驱逐观察使崔荛。崔荛以气韵风度自负,不躬亲政务,人民申诉旱灾,崔荛指着庭院中的树说:“树上还长有树叶,哪来的旱灾!”即用棍杖打诉旱的农民。民众被激怒,于是驱逐崔荛。崔荛逃于民宅,口渴求水喝,居民给尿让他饮用。为此崔荛被贬官为昭州司马。  [12]以中书侍郎、同平章事徐商同平章事,充荆南节度使。癸卯,以翰林学士承旨、户部侍郎刘瞻同平章事。瞻,桂州人也。  [12]唐懿宗命中书侍郎、同平章事徐商挂同平章事衔,出任荆南节度使。癸卯(十七日),唐懿宗任命翰林学士承旨、户部侍郎刘瞻为同平章事,刘瞻是桂州人。  [13]马举自泗州引兵攻濠州,拔招义、钟离、定远。刘行及设寨于城外以拒守,举先遣轻骑挑战,贼见其众少,争出寨西击之,举引大军数万自他道击其东南,遂焚其寨。贼入固守,举堑其三面而围之,北面临准。贼犹得与徐州通。庞勋遣吴迥助行及守濠州,屯兵北津以相应,举遣别将渡淮击之,斩获数千,平其寨。  [13]马举从泗州率领官军进攻濠州,攻拔招义县、钟离县、定远县。贼将刘行及于濠州城外设营寨据守,马举先派遣轻骑兵来挑战,贼军见官军人少,争相出寨向西攻击官军,马举率领大军数万人从另外一条道路攻击贼营寨的东南,于是焚烧贼军营寨。贼军进入濠州城固守,马举在濠州城三面挖壕沟进行围困,北面就是淮河,贼军仍然可通过淮河与徐州联络。庞勋派遣吴迥率军协助刘行及守濠州,屯兵于淮河北岸与濠州相应,马举派遣部将渡过淮河攻击吴迥,杀死和俘虏贼军好几千,将吴迥的营寨夷为平地。  [14]曹翔之退屯兖州也,留沧州卒四千人戍鲁桥,卒擅还,翔曰:“以庞勋作乱,故讨之。今沧卒不从约束,是自乱也!”勒兵迎之,围于兖州城外,择违命者二千人,悉诛人。朝廷闻魏博军败,以将军宋威为徐州西北面招计使,将兵三万屯于丰、萧之间,翔复引兵会之。  [14]曹翔退到兖州屯驻,留下沧州士兵四千人戍守鲁桥镇,沧州士兵擅自归还,曹翔说:“因为庞勋作乱,所以出兵征讨。今天沧州士卒不服从约束,是自谋叛乱!”于是派军队迎击逃卒,将沧州士卒围困于兖州城外,抓出违抗命令的士兵二千人,全部处死。朝廷听说魏博藩镇军战败,派将军宋威任徐州西北面诏讨使,率领军队三万人屯驻于丰县与萧县之间,曹翔又率领所部军队赶来会合。  秋,七月,康承训克临涣,杀获万人,遂拔襄城、留武、小睢等寨。曹翔拔滕县,进击丰、沛。贼诸寨戍兵多相帅逃匿,保据山林,贼抄掠者过之,辄为所杀,而五八村尤甚。有陈全裕者为之帅,凡叛勋者皆归之,从至数千人,战守之具皆备,环地数千里,贼莫敢近。康承训遣人招之,遂举众来降,贼党益离。蕲县土豪李衮杀贼守将,举城降于承训。沛县守将李直诣彭城计事,裨将朱玫举城降于曹翔。直自彭城还,玫逆击,走之,翔发兵戍沛。玫,州人也。勋遣其将孙章、许佶各将数千人攻陈全裕、朱玫,皆不克而还。康承训乘胜长驱,拔第城,进抵宿州之西,筑城而守之。宠勋忧懑不知所为,但祷神饭僧而已。  秋季,七月,康承训攻克临涣,杀死和俘获贼军一万人,进而攻拔襄城、留城、小睢等贼军营寨。曹翔率军进拔滕县,进击丰县、沛县。贼军诸营寨的戍兵都相率逃跑藏匿,脱离庞勋,保据山林,凡在贼军抢劫至山林之下,立即被他们所杀,尤其是五八村最为厉害。有一个名叫陈全裕的人,是五八村逃兵的首领,凡是从宠勋贼军处叛逃的人都归到他的旗帜下,有众达数千人,作战和防守的武器都具备,周围数十里,贼军不敢靠近他们。康承训派人招降陈全裕,陈全裕于是率领部众来归降,贼军党羽更加离散。蕲县土豪李衮杀死贼军守将,举蕲县城归降于康承训。贼沛县守将李直前往彭城与宠勋计谋攻守事宜,所部裨将朱攻举沛县城降于曹翔。李直从彭城返回,朱玫率军阻止李直,将李直赶走,于是曹翔调派官军戍守沛县。朱玫是州人。庞勋派遣部将孙章、许佶各率领数千人进攻陈全裕、朱玫,均不能攻克而退还,康承训于是乘胜率官军长驱直入,攻拔第城,抵达宿州西部,筑城据守。庞勋因连续失败忧虑万分,不知如何办,只是祈祷神仙保护,供和尚吃饭而已。  [15]初,庞勋怒梁丕专杀姚周,黜之,使徐州旧将张玄稔代之治州事,以其党张儒、张实等将城中兵数万拒官军。儒等列寨数重于城外,环水自固;康承训围之。张实夜遣人潜出,以书白勋曰:“今国兵尽在城下,西方必虚,将军宜引兵出其不意,掠宋、毫之郊,彼必解围而西,将军设伏要害,迎击其前,实等出城中兵蹙其后,破之必矣!”时曹翔使朱玫击丰,破之,乘胜攻徐城、下邳,皆拔之,斩获万计。勋方忧惧欲走,得实书,即从其策,使庞举直、许佶守徐州,引兵面西。  [15]起初,庞勋对梁丕不经请示就杀死姚周极为愤怒,罢黜梁丕的官位,派原徐州镇将张玄稔代梁丕领掌宿州的政事,派党羽张儒、张实等率领宿州城中的军队数万人抗拒官军。张儒等人在宿州城外列营寨好几重,环靠水边,借以自固;康承训率官军围困张儒军。张实乘夜派人偷出重围,给庞勋送上一封密信,说:“今天官军尽在宿州城下,西部地方必然空虚,将军您应该率领军队出敌不意,千里转战,攻掠宋州、毫州郊外,敌军必然解宿州之围西去,将军您在要害处设伏,在前面迎击敌军,我等率宿州城中的军队于敌军后追逼,必定能击破敌军!”当时曹翔派朱玫进攻丰县,将丰县攻破,乘胜进攻徐城、下邳,全都攻拔,斩杀和俘获贼军以万计。庞勋正因为忧虑恐惧要逃走,得到张实的书信,立即听从了他的计策,让宠举直、许佶据守徐州,自己率领军队向西进发。  八月,壬子,康承训焚外寨,张儒等入保罗城,军官攻之,死者数千人,不能克,承训患之,遣辩士于城下招谕之。张玄稔尝戍边有功,虽胁从于贼,心尝忧愤,时将所部兵守子城,夜,召所亲数十人谋归国,因稍令布谕,协同者众,乃遣腹心张皋夜出,以状白承训,约期杀贼将,举城降,至日,请立青旌为应,使众心无疑。承训大喜,从之。九月,丁巳,张儒等饮酒于柳溪亭,玄稔使部将董厚等勒兵于亭西,玄稔先跃马而前,大呼曰:“庞勋已枭首于仆射寨中,此辈何得尚存!”士卒竞进,遂斩张儒等数十人。城中大扰,玄稔谕以归国之计,及暮而定。戊午,开门出降。玄稔见承训,肉袒膝行,涕泣谢罪。承训慰劳,即宣敕,拜御史中丞,赐遗甚厚。  八月,壬子(二十七日),康承训焚毁宿州城外贼军的营寨,张儒等人入宿4州城据守外城,官军攻城,战死数千人,不能破城,康承训深感攻城艰难,于是派遣有口才的人于宿州城下大声招谕,要城中贼军投降。张玄稔曾经戍边立过功,虽然被胁迫从贼反叛,内心却很忧愤,当时他率领所中军队驻守内小城,夜晚,召自己平时亲信几十人密谋归降朝廷,张玄稔让亲信向部下稍作劝谕,表示赞同的人即有很多,于是张玄稔派遣心腹张皋乘夜出城,将情况通知康承训,约定时间在城内杀贼军主将,举宿州城投降,到时请官军树立青色旗帜为信号,表示不杀城内胁从士兵,使众人解除疑虑,放心归朝。康承训得报喜出望外,即表示同意。九月,丁巳(初三),贼将张儒等人于柳溪亭饮酒,张玄稔派部将董厚等人在亭西面部署军队,自己先骑着马快步向前,大声叫喊:“庞勋已在康承训的营寨中被砍头示众,张儒这些鼠辈怎么得在这里偷生!”士卒们争先恐后,蜂拥而前,于是斩张儒等数十人。宿州城内一时秩序大乱,人们惊慌失措,张玄稔于是向众人宣谕归降朝廷的计划,到傍晚才安定下来。戊午(初四),张玄稔打开宿州城门率众出城投降。张玄稔见康承训时,袒胸露臂,跪地爬行,嚎器流泪,口称请罪。康承训慰劳张玄稔等人,当即宣布唐懿宗的敕令,拜张玄稔为御史中丞,赐给的也相当丰厚。  玄稔复进言:“今举城归国,四远未知,请诈为城陷,引众趋苻离及徐州,贼党不疑,可尽擒也!”承训许之。宿州旧兵三万,承训益以数百骑,皆赏劳而遣之。玄稔复入城,暮发平安火如常日。已未向晨,玄稔积薪数千束,纵火焚之,如城陷军溃之状,直趋苻离,苻离纳之,既入,斩其守将,号令城中,皆听命,收其兵,复得万人,北趋徐州。庞举直、许佶闻之,婴城拒守。  张玄稔之向康承训进言南策:“我今天举宿州城归降朝廷,远方四邻尚不知道,请让我假装为城被攻陷,率部众往苻离及徐州,贼将党羽不会猜疑我,可将他们部擒获!”康承训表示同意。宿州原有军队三万人,康承训再增补数百骑兵,均给予赏钱,厚加慰劳,派遣他们出征。张玄稔再入宿州城,至傍晚时象平常一样点燃平安火。己未(初五)凌晨,张玄稔堆积干柴数千捆,纵火焚烧,做出城被攻陷军队溃散的模样,率领军队直奔符离城,苻离贼军收纳张玄稔,既入城,张玄稔率军斩苻离贼军守将,向城中军民发号施令,众人都听从命令,于是纠集苻离城中军队,再收得一万人,向北进攻徐州。庞举直、许佶是知张玄稔叛变的情况,紧闭徐州城门拒守。  辛酉,玄稔至彭城,引兵围之,按兵未攻,先谕城上人曰:“朝廷唯诛逆党,不伤良心;汝曹奈何为贼城”守?若尚狐疑,须臾之间,同为鱼肉矣!”于是守城者稍稍弃甲投兵而下。崔彦曾故夷路审中开门纳官军,庞举直、许佶帅其党保子城,日昃,贼党自北门出,玄稔遣兵追之,斩举直、佶首,余党多赴水死,悉捕戍桂州者亲族,斩之,死者数千人,徐州遂平。  辛酉(初七),张玄稔赶到彭城,指挥军队将城团团围住,按兵未作进攻,先告谕城上的人说:“朝廷只诛杀叛贼逆党,不会伤害好人;你们为什么要为叛贼守城呢?如果还迟疑不降,要不了多少时间,你们就要同叛贼逆党一同去见阎王,成为俎上的鱼肉!”于是城上渐渐有人脱去衣甲,抛下武器而跳下城。原先在崔彦曾手下办过事的官吏路审中打开徐州城门接纳官军,庞举直、许佶率领部下党羽退到内城拒守,太阳偏西时,庞举直等贼党从北门逃出,张玄稔派遣军队追击,砍下庞举直、刘佶的头,其余党羽大都跳到水里淹死,张玄稔将桂州戍卒叛乱者的亲属家族全部逮捕,处斩荆,被杀死的人有好几千,徐州于是被讨平。  庞勋将兵二万自石山西出,所过焚掠无遗。庚申,承训始知,引步骑八万西击之,使朱邪赤心将数千骑为前锋。勋袭宋州,陷其南城,刺史郑处冲守其北城,贼知有备,舍去,渡汴,南掠亳州,沙陀追及之。勋引兵循涣水而东,将归彭城,为沙陀所逼,不暇饮食,至蕲,将济水,李衮发桥,勒兵拒之。贼惶惑不知所之,至县西,官军大集,纵击,杀贼近万人,余皆溺死,降才及千人,勋亦死而人莫之识,数日,乃获其尸。贼宿迁等诸寨皆杀其守将而降。宋威亦取萧县,吴迥独守濠州不下。  庞勋率领军队二万人从石山向西进发,所过之处烧杀抢掠,一无所存。庚申(初六),康承训才知道庞勋的动向,于是率领步兵和骑兵八万人向西讨击庞勋,派遣朱邪赤心率领数千骑兵为前锋。庞勋袭击宋州,攻破州南城,宋州刺史郑处冲据守宋州北城,庞勋等知道城里官军有准备,即放弃宋州,渡过汴水,向南攻掠亳州,结果被沙陀骑兵追上。庞勋率领军队沿涣水向东走,企图回彭城,由于沙陀骑兵的迫逼,日夜奔波,连吃饭的功夫都没有,赶到蕲县,准备渡河,李衮阻断桥梁,令官军摆好阵势准备抵抗。庞勋及其部众无法渡河,惶恐疑惑不知往那里去为好,转至蕲县西面,大官军赶到,纵兵进击,杀死贼军近一万人,其余的人都跳于河中淹死,投降的才一千人,庞勋也战死,但没有人认识他,数天后,才获得他的尸体。贼军设在宿迁县等地的几个营寨的士兵都杀死守将投降。宋威也攻取萧县,只有贼将吴迥据守濠州城未能攻下。  冬,十月,以张玄稔为右骁卫大将军、御史大夫。  冬季,十月,朝廷任命张玄稔为右骁卫大将军、御史大夫。  马举攻濠州,自夏及冬不克,城中粮尽,杀人而食之,官军深堑重围以守之。辛丑夜,吴迥突围走,举勒兵追之,杀获殆尽,迥死于招义。  马举率领官军进攻濠州,自夏季直到冬季都不能攻克,城中的粮食吃尽,于是杀人充饥,官军深挖壕沟,重重围困,严加防守。辛丑(十七日)夜,吴迥率军突围逃走,马举派军队追击,几乎将吴迥部贼军斩杀擒获干净,吴迥也死于招义县。  以康承训为河东节度使、同平章事,以杜为义成节度使。上嘉朱邪赤心之功,置大同军于云州,以赤心为节度使,召见,留为左金吾上将军,赐姓名李国昌,赏赍甚厚。以辛谠为亳州刺史。谠在泗州,犯围出迎兵粮,往返凡十二,及除亳州,上表言:“臣之功,非杜不能成也!”赐和州刺史崔雍自尽,家属流康州,兄弟五人皆远贬。  唐懿宗任命康承训为河东节度使、同平章事,任命杜为义成节度使。唐懿宗为嘉奖朱邪赤心的战功,在云州设置大同军,任命朱邪赤心为大同军节度使,赐给他姓名叫李国昌,赏赐钱物十分丰厚。任命辛谠为亳州刺史。辛谠在泗州城,突围出城迎接军粮,往返总共十二次,当任命他当亳州刺史时,辛谠向唐懿宗上表说:“我的功劳,没有杜是不能成功的!”唐懿宗又赐和州刺史崔雍自尽,他的家属流放到康州,兄弟五人都贬官流放至远处。  [16]上荒宴,不亲庶政,委任路岩;岩奢靡,颇通赂遗,左右用事。至德令陈蟠叟因上书召对,言:“请破边咸一家,可赡军二年。”上问:“咸为谁?”对曰:“路岩亲吏。”上怒,流蟠叟于爱州,自是无敢言者。  [16]唐懿宗游宴无度,不躬亲一般政务,大事都委任给宰相路岩去办;路岩生活奢侈豪华,经常收贿赂,左右小人也参预政事。至德县令陈蟠叟为此上书给唐懿宗要求召对,说:“请皇上抄边咸一家,抄得的财物可用以赡养国家军队两年。”唐懿宗问:“边咸是谁?”陈蟠叟说:“是路岩亲任的小吏。”唐懿宗听后极为愤怒,将陈蟠叟流放于爱州,自后没有人再敢说话。  [17]初,南诏遣使杨酋庆来谢释董成之囚,定边节度使李师望欲激怒南诏以求功,遂杀酋庆。西川大将恨师望分裂巡属,阴遣人致意南诏,使入寇。师望贪残,聚私货以百万计,戍卒怨怒,欲生食之,师望以计免。朝廷征还,以太府少卿窦滂代之。滂贪残又甚于师望,故蛮寇未至,而定边固已困矣。  [17]起初,南诏派遣使者杨酋庆来唐朝,拜谢唐懿宗从监狱里释放董成,定边节度使李师望想激怒南诏以邀取功名,竟将杨酋庆杀死。西川大将痛恨李师望分裂西川使府巡属,使所属邛、等州别属定边军,因此暗中派遣人向南诏蛮军通牒致意,招引南诏蛮军入寇。李师望贪鄙残暴,聚敛的私财宝货数以百万计,戍卒们也都怨恨愤怒,希望活活把李师望吃了,李师望用计辞去定边军节度使的官位。朝廷把他征还,任命太府少卿窦滂代为定边军节度使。窦滂贪鄙残酷比李师望更甚,所以南诏蛮寇未到来,定边军就已经混乱窘困了。  是月,南诏骠信酋龙倾国入寇,引数万众击董舂乌部,破之。十一月,蛮进寇州,定边都头安再荣守清溪关,蛮攻之,再荣退屯大渡河北,与之隔水相射九日八夜。蛮密分军开道,逾雪坡,奄至沐源川,滂遣兖海将黄卓帅五百人拒之,举军覆没。十二月,丁酉,蛮衣兖海之衣,诈为败卒,至江岸呼船,已济,众乃觉之,遂陷犍为,纵兵焚掠陵、荣二州之境。后数日,蛮军大集于陵云寺,与嘉州对岸,刺史杨与定边监军张允琼勒兵拒之。蛮潜遣奇兵自东津济,夹击官军,杀忠武都将颜庆师,余众皆溃,、允琼脱身走。壬子,陷嘉州。庆师,庆复之弟也。  这月,南诏骠信酋龙举全国军队侵寇唐西川边境,派数军进击归附于唐朝的董舂乌部蛮,将该部蛮攻破。十一月,南诏蛮军进一步侵入州,唐定边军都头安再荣据守清溪关,蛮军攻关,安再荣退军屯驻于大渡河以北,与南诏蛮军隔水互射箭有九天八夜。南诏蛮军秘密地分派军队开辟道路,越过雪坡,突然来到沐源川,窦滂派遣兖海镇将黄卓率领五百人去拒战,全军覆没。十一月,丁酉(十四日),南诏蛮军穿上唐兖海镇军人的衣服,假装成逃归的败兵,到江岸呼叫渡船,已渡过河,唐军士众才发觉,于是南诏蛮军乘机攻陷犍为,纵兵焚烧抢劫陵州、荣州地境。几天以后,南诏蛮军大批集结于陵云寺,与嘉州对岸相望,唐嘉州刺史杨与定边军监军张允琼摆开阵势抗拒蛮军。南诏蛮军暗中派遣一支奇兵从江东面渡过,夹击唐朝官军,杀死唐忠武都将颜庆师,残余的官军全部溃逃,杨和张允琼也从战场上脱身逃走。壬子(二十九日),南诏蛮军攻陷嘉州。杨庆师是杨庆复的弟弟。  窦滂自将兵拒蛮于大渡河,骠信诈遣清平官数人诣滂结和,滂与语未毕,蛮乘船筏争渡,忠武、徐宿两军结陈抗之。滂惧,自经于帐中。徐州将苗全绪解之,曰:“都统何至于是!”全绪与安再荣及忠武将勒兵出战,滂遂单骑宵遁。三将谋曰:“今众寡不敌,明旦复战,吾属尽矣;不若乘夜攻之,使之惊乱,然后解去。”于是夜入蛮军,弓弩乱发,蛮大惊,三将乃全军引去。蛮进陷黎、雅,民窜匿山谷,败军所在焚掠。滂奔导江。邛州军资储皆散于乱兵之手,蛮至,城已空,通行无碍矣。  窦滂亲自率领军队于大渡河抗拒南诏蛮军,南诏骠信假装派遣清平官数人到窦滂处请求缔结和约,窦滂与南诏清平官话还没有说完,南诏蛮军就乘坐木筏争相渡河,唐忠武军、徐宿军结好阵势进行抵抗,窦滂惊恐万状,于帐篷里自缢。徐州将领苗全绪解开绳带,说:“都统何至于这样做!”于是苗全绪与安再荣以及忠武军整顿好军队出战,窦滂趁机一个人骑着马乘夜逃走了。三位将领谋划说:“今天我军寡不敌众,明天天亮后再战,我军将全部覆没;不如乘夜进攻,使蛮军惊慌混乱,然后离去。”于是率领军队乘夜攻入南诏蛮军中,用弓箭乱射,蛮军惊慌失措,三将于是率领全部唐军离去。南诏蛮军进军攻陷黎州、雅州,当地百姓窜到山谷中躲藏,战败的唐军却在所过之处烧杀抢劫。窦滂逃奔至导江县。邛州的军用物资全部散于乱兵手中,南诏蛮军赶到,邛州城已空,蛮军于是得以通行无阻地前进。  诏左神武将军颜庆复将兵赴援。  唐懿宗颁下诏书派左神武将军颜庆复率领军队赴援西川。

  起著雍困敦,尽屠维赤奋若,凡二年。

懿宗昭圣恭惠孝皇帝中

  ◎ 咸通九年戊子,公元八六八年

  夏,六月,凤翔少尹李师望上言:“巂州控扼南诏,为其要冲,成都道远,难以节制,请建定边军,屯重兵于巂州,以邛州为理所。”朝廷以为信然,以师望为巂州刺史,充定边军节度,眉、蜀、邛、雅、嘉、黎等州观察,统押诸蛮并统领诸道行营、制置等使。师望利于专制方面,故建此策。其实邛距成都才百六十里,巂距邛千里,其欺罔如此。
  初,南诏陷安南,敕徐泗募兵二千赴援,分八百人别戍桂州,初约三年一代。徐泗观察使徐彦曾,慎由之从子也,性严刻;朝廷以徐兵骄,命镇之。都押牙尹戡、教练使杜璋、兵马使徐行俭用事,军中怨之。戍桂州者已六年,屡求代还,戡言于彦曾,以军帑空虚,发兵所费颇多,请更留旧戍卒一年。彦曾从之。戍卒闻之,怒。都虞候许佶、军校赵可立、姚周、张行实皆故徐州群盗,州县不能讨,招出之,补牙职。会桂管观察使李丛移湖南,新使未至。秋,七月,佶等作乱,杀都将王仲甫,推粮料判官庞勋为主,劫库兵北还,所过剽掠,州县莫能御。朝廷闻之,八月,遣高品张敬思赦其罪,部送归徐州,戍卒乃止剽掠
  以前静海节度使高骈为右金吾大将军。骈请以从孙浔代镇交趾,从之。
  九月,戊戌,以山南东道节度使卢耽为西川节度使,以有定边军之故,不领统押诸蛮安扶等使。
  庞勋等至湖南,监军以计诱之,使悉输其甲兵。山南东道节度使崔铉严兵守要害,徐卒不敢入境,泛舟沿江东下。许佶等相与谋曰:“吾辈罪大于银刀,朝廷所以赦之者,虑缘道攻劫,或溃散为患耳,若至徐州,必菹醢矣!”乃各以私财造甲兵旗帜。过浙西,入淮南,淮南节度使令狐綯遣使慰劳,给刍米。都押牙李湘言于綯曰:“徐卒擅归,势必为乱,虽无敕令诛讨,籓镇大臣当临事制宜。高邮岸峻而水深狭,请将奇兵伏于其侧,焚荻舟以塞其前,以劲兵蹙其后,可尽擒也。不然,纵之使得渡淮,至徐州,与怨愤之众合,为患必大。”綯素懦怯,且以无敕书,乃曰:“彼在淮南不为暴,听其自过,馀非吾事也。”
  勋招集银刀等都窜匿及诸亡命匿于舟中,众至千人。丁巳,至泗州,刺史杜慆飨之于球场,优人致辞。徐卒以为玩己,擒优人,欲斩之,坐者惊散。悰素为之备,徐卒不敢为乱而止。悰,慆之弟也。
  先是,朝廷屡敕崔彦曾慰抚戍卒擅归者,勿使忧疑。彦曾遣使以敕意谕之,道路相望。勋亦申状相继,辞礼甚恭。戊午,行及徐城,勋与许佶等乃言于众曰:“吾辈擅归,思见妻子耳。今闻已有密敕下本军,至则支分灭族矣!丈夫与其自投罗网,为天下笑,曷若相与戮力同心,赴蹈汤火,岂徒脱祸,兼富贵可求!况城中将士皆吾辈父兄子弟,吾辈一唱于外,彼必响应于内矣。然后遵王侍中故事,五十万赏钱,翘足可待也。”众皆呼跃称善。将士赵武等十二人独忧惧,欲逃去,勋悉斩之,遣使致其首于彦曾,且为申状,称:“勋等远戍六年,实怀乡里;而武等因众心不安,辄萌奸计。将士诚知诖误,敢避诛夷!今既蒙恩全宥,辄共诛首恶以补愆尤。”冬,十月,甲子,使者至彭城,彦曾执而讯之,具得其情。乃囚之。丁卯,勋复于递中申状,称:“将士自负罪戾,各怀忧疑,今已及苻离,尚未释甲。盖以军将尹戡、杜璋、徐行俭等狡诈多疑,必生衅隙,乞且停此三人职任,以安众心,仍乞戍还将士别置二营,共为一将。”
  时戍卒拒彭城止四驿,阖城忷惧。彦曾召诸将谋之,皆泣曰:“比以银刀凶悍,使一军皆蒙恶名,歼夷流窜,不无枉滥。今冤痛之声未已,而桂州戍卒复尔猖狂,若纵使入城,必为逆乱,如此,则阖境涂地矣!不若乘其远来疲弊,发兵击之,我逸彼劳,往无不捷。”彦曾犹豫未决。团练判官温庭皓复言于彦曾曰:“安危之兆,已在目前。得失之机,决于今日。今击之有三难,而舍之有五害:诏释其罪而擅诛之,一难也;帅其父兄,讨其子弟,二难也;枝党钩连,刑戮必多,三难也。然当道戍卒若擅归,不诛则诸道戍边者皆效之,无以制御,一害也;将者一军之首,而辄敢害之,则凡为将者何以号令士卒!二害也;所过剽掠,自为甲兵,招纳亡命,此而不讨,何以惩恶!三害也;军中将士,皆其亲属,银刀馀党,潜匿山泽,一旦内外俱发,何以支梧!四害也;逼胁军府,诛所忌三将,又欲自为一营,从之则银刀之患复起,违之则托此为作乱之端,五害也。惟明公去其三难,绝其五害,早定大计,以副众望。”时城中有兵四千三百,彦曾乃命都虞候元密等将兵三千人讨勋,数勋之罪以令士众,且曰:“非惟涂炭平人,实亦污染将士,倘国家发兵诛讨,则玉石俱焚矣!”又曰:“凡彼亲属,无用忧疑,罪止一身,必无连坐。”仍命宿州出兵苻离,泗州出兵于虹以邀之,且奏其状。彦曾戒元密无伤敕使。
  戊辰,元密发彭城,军容甚盛。诸将至任山北数里,顿兵不进,共思所以夺敕使之计,欲俟贼入馆,乃纵兵击之,遣人变服负薪以诇贼。日暮,贼至任山,馆中空无人,又无供给,疑之,见负薪者,执而榜之。果得其情,乃为偶人执旗帜列于山下而潜遁。比夜,官军始觉之,恐贼潜伏山谷及间道来袭,复引兵退宿于城南,明旦,乃进追之。
  时贼已至苻离,宿州戍卒五百人出战于濉水上,望风奔溃,贼遂抵宿州。时宿州阙刺史,观察副使焦璐摄州事,城中无复馀兵。庚午,贼攻陷之,璐走免。贼悉聚城中货财,令百姓来取之,一日之中,四远云集,然后选募为兵,有不愿者立斩之,自旦至暮,得数千人。于是勒兵乘城,庞勋自称兵马留后。再宿,官军始至,贼守备已严,不可复攻。先是,焦璐闻苻离败,决汴水以断北路,贼至,水尚浅可涉,比官军至,已深矣。壬申,元密引兵渡水,将围城,会大风,贼以火箭射城外茅舍,延及官军营,士卒进则冒矢石,退则限水火,贼急击之,死者近三百人。元密等以为贼必固守,但为攻取之计。贼夜使妇人持更,掠城中大船三百艘,备载资粮,顺流而下,欲入江湖为盗。以千缣赠张敬思,遣骑送至汴之东境,纵使西归。明旦,官军知贼已去,狼狈追之,士卒皆未食,比追及,已饥乏。贼舣舟堤下而陈于堤外,伏千人于舟中,官军将至,陈者皆走入陂中。密以为畏己,纵兵追之;贼自舟中出,夹攻之,自午及申,官军大败。密引兵走,陷于荷涫,贼追及之,密等诸将及监陈敕使皆死,士卒死者殆千人,其馀皆降于贼,无一人还徐者。贼问降卒以彭城人情计谋,知其无备,始有攻彭城之志。
  乙亥,庞勋引兵北渡濉水,逾山趣彭城。其夕,崔彦曾始知元密败,移牒邻道求救。明日,塞门,选城中丁壮为守备,内外震恐,无复固志。或劝彦曾奔兗州,彦曾怒曰:“吾为元帅,城陷而死,职也!”立斩言者。丁丑,贼至城下,众六七千人,鼓噪动地,民居在城外者,贼皆慰抚,无所侵扰,由是人争归之,不移时,克罗城。彦曾退保子城,民助贼攻之,推草车塞门而焚之,城陷。贼囚彦曾于大彭馆,执尹戡、杜璋、徐行俭,刳而坐刂之,尽灭其族。勋坐听事,盛陈兵卫,文武将吏伏谒,莫敢仰视。即日,城中愿附从者万馀人。
  戊寅,勋召温庭皓,使草表求节钺,庭皓曰:“此事甚大,非顷刻可成,请还家徐草之。”勋许之。明旦,勋使趣之,庭皓来见勋曰:“昨日所以不即拒者,欲一见妻子耳。今已与妻子别,谨来就死。”勋熟视,笑曰:“书生敢尔,不畏死邪!庞勋能取徐州,何患无人草表!”遂释之。有周重者,每以才略自负,勋迎为上客,重为勋草表,称:“臣之一军,乃汉室兴王之地。顷固节度使刻削军府,刑赏失中,遂致迫逐。陛下夺其节制,翦灭一军,或死或流,冤横无数。今闻本道复欲诛夷,将士不胜痛愤,推臣权兵马留后,弹压十万之师,抚有四州之地。臣闻见利乘时,帝王之资也。臣见利不失,遇时不疑;伏乞圣慈,复赐旌节。不然,挥戈曳戟,诣阙非迟!”庚辰,遣押牙张琯奉表诣京师。勋以许佶为都虞侯,赵可立为都游弈使,党与各补牙职,分将诸军。又遣旧将刘行及将千五百人屯濠州,李圆将二千人屯泗州,梁丕将千人屯宿州,自馀要害县镇,悉缮完戍守。徐人谓旌节之至不过旬月,愿效力献策者远近辐凑,乃至光、蔡、淮、折、兗、郓、沂、密群盗,皆倍道归之,阗溢郛郭,旬日间,米斗直钱二百。勋诈为崔彦曾请翦灭徐州表,其略曰:“一军暴卒,尽可翦除;五县愚民,各宜配隶。”又作诏书,依其所请,传布境内。徐人信之,皆归怨朝廷,曰:“微桂州将士回戈,吾徒悉为鱼肉矣!”
  刘行及引兵至涡口,道路附从者增倍,濠州兵才数百,刺吏卢望回素不设备,不知所为,乃开门具牛酒迎之。行及入成,囚望回,自行刺史事。泗州刺史杜忄舀闻勋作乱,完守备以待之,且求救于江、淮。李圆遣精卒百人先入泗州,封府库,慆遣人迎劳,诱之入城,悉诛之。明日,圆至,即引兵围城,城上矢石雨下,贼死者数百,乃敛兵屯城西。勋以泗州当江、淮之冲,益发兵助圆攻之,众至万馀,终不能克。
  初,朝廷闻庞勋自任山还趣宿州,遣高品康道伟赍敕书抚慰之。十一月,道伟至彭城。勋出郊迎,自任山至子城三十里,大陈甲兵,号令金鼓响震山谷,城中丁壮,悉驱使乘城。宴道伟于球场,使人诈为群盗降者数千人,诸寨告捷者数十辈。复作求节钺表,附道伟以闻。
  初,辛云京之孙谠,寓居广陵,喜任侠,年五十不仕。与杜慆有旧,闻庞勋作乱,诣泗州,劝慆挈家避之。慆曰:“安平享其禄位,危难弃其城池,吾不为也。且人各有家,谁不爱之?我独求生,何以安众!誓与将士共死此城耳!”谠曰:“公能如是,仆与公同死!”乃还广陵,与其家诀,壬辰,复如泗州。时民避乱,扶老携幼,塞涂而来,见谠,皆止之曰:“人皆南走,子独北行,取死何为!”谠不应。至泗州,贼已至城下,谠急棹小舟得入,慆即署团练判官。城中危惧,都押牙李雅有勇略,为慆设守备,帅众鼓噪,四出击贼,贼退屯徐城,众心稍安。
  庞勋募人为兵,人利于剽掠,争赴之,至父遣其子,妻勉其夫,皆断锄首而锐之,执以应募。邻道闻勋据徐州,各遣兵戍守要害,而官军尚少,贼众日滋,官军数不利。贼遂破鱼台等近十县。宋州东有磨山,民逃匿其上,勋遣其将张玄稔围之。会旱,山泉竭,数万口皆渴死。或说勋曰:“留后止欲求节钺,当恭顺尽礼以事天子,外戢士卒,内抚百姓,庶几可得。”勋虽不能用,然国忌犹行香,飨士卒必先西向拜谢。癸卯,勋闻敕使入境,以为必赐旌节,众皆贺。明日,敕使至,但责崔彦曾及监军张道谨,贬其官。勋大失望,遂囚敕使,不听归。
  诏以右金吾大将军康承训为义成节度使、徐州行营都招讨使,神武大将军王晏权为徐州北面行营招讨使,羽林将军戴可师为徐州南面行营招讨使,大发诸道兵以隶三帅。承训奏乞沙陀三部落使硃邪赤心及吐谷浑、达靼、契苾酋长各帅其众以自随。诏许之。
  庞勋以李圆攻泗州久不克,遣其将吴迥代之。丙午,复进攻泗州,昼夜不息。时敕使郭厚本将淮南兵千五百人救泗州,至洪泽,畏贼强,不敢进。辛谠请往求救,杜慆许之。丁未,夜乘小舟潜渡淮,至洪泽,说厚本,厚本不听,比明,复还。己酉,贼攻城益急,欲焚水门,城中几不能御。谠请复往求救。慆曰:“前往徒还,今往何益?”谠曰:“此行得兵则生返,不得则死之。”慆与之泣别,谠复乘小舟负户突围出,见厚本,为陈利害。厚本将从之,淮南都将袁公弁曰:“贼势如此,自保恐不足,何暇救人!”谠拔剑瞋目谓公弁曰:“贼百道攻城,陷在朝夕。公受诏救援而逗留不进,岂惟上负国恩!若泗州不守,则淮南遂为寇场,公讵能独存邪!我当杀公而后死耳!”起,欲击之,厚本起,抱止之,公弁仅免。谠乃回望泗州,恸哭终日,士卒皆为之流涕。厚本乃许分五百人与之,仍问将士,将士皆愿行。谠举身自掷叩头以谢将士,遂帅之抵淮南岸,望贼方攻城。有军吏言曰:“贼势已似入城,还去则便。”谠逐之,揽得其髻,举剑击之,士卒共救之,曰:“千五百人判官,不可杀也。”谠曰:“临陈妄言惑众,必不可舍!”众请不能得,乃共夺之。谠素多力,众不能夺。谠曰:“将士但登舟,我则舍此人。”众竞登舟,乃舍之。士卒有回顾者,则斫之。驱至淮北,勒兵击贼。慆于城上布兵与之相应,贼遂败走,鼓噪逐之,至晡而还。
  庞勋遣其将刘佶将精兵数千助吴迥攻泗州,刘行及自濠州遣其将王弘立引兵会之。戊午,镇海节度使杜审权遣都头翟行约将四千人救泗州。己未,行约引兵至泗州,贼逆击于淮南,围之。城中兵少,不能救,行约及士卒尽死。先是,令狐綯遣李湘将兵数千救泗州,与郭厚本、袁公弁合兵屯都梁城,与泗州隔淮相望。贼既破翟行约,乘胜围之。十二月,甲子,李湘等引兵出战,大败,贼遂陷都梁城,执湘及郭厚本送徐州,据淮口,漕驿路绝。康承训军于新兴,贼将姚周屯柳子,出兵拒之。时诸道兵集者才万人,承训以众寡不敌,退屯宋州。庞勋以为官军不足畏,乃分遣其将丁从实等各将数千人南寇舒、庐、北侵沂、海,破沭阳、下蔡、乌江、巢县,攻陷滁州,杀刺史高锡望。又寇和州,刺史崔雍遣人以牛酒犒之,引贼登楼共饮,命军士皆释甲,指所爱二人为子弟,乞全之。其馀惟贼所处。贼遂大掠城中,杀士卒八百馀人。
  泗州援兵既绝,粮且尽,人食薄粥。闰月,己亥,辛谠言于杜慆,请出求救于淮、浙,夜,帅敢死士十人,执长柯斧,乘小舟,潜往斫贼水寨而出。明旦,贼乃觉之,以五舟遮其前,以五千人夹岸追之。贼舟重行迟,谠舟轻行疾,力斗三十馀里,乃得免。癸卯,至扬州,见令狐綯。甲辰,至润州,见杜审权。时泗州久无声问,或传已陷,谠既至,审权乃遣押牙赵翼将甲士二千人,与淮南共输米五千斛、盐五百斛以救泗州。戴可师将兵三万渡淮,转战而前,贼尽弃淮南之守。可师欲先夺淮口,后救泗州,壬申,围都梁城;城中贼少,拜于城上曰:“方与都头议出降。”可师为之退五里。贼夜遁,明旦,惟空城。可师恃胜不设备,是日大雾,濠州贼将王弘立引兵数万疾径奄至,纵击官军。官军不及成列,遂大败,将士触兵及溺淮死,得免者才数百人,亡器械、资粮、车马以万计,贼传可师及监军、将校首于彭城。庞勋自谓无敌于天下,作露布,散示诸寨及乡村,于是淮南士民震恐,往往避地江左。令狐綯畏其侵轶,遣使诣勋说谕,许为奏请节钺。勋乃息兵俟命。由是淮南稍得收散卒,修守备。
  时汴路既绝,江、淮往来者皆出寿州,贼既破戴可师,乘胜围寿州,掠诸道贡献及商人货,其路复绝。勋益自骄,日事游宴。周重谏曰:“自古骄满奢逸,得而复失,成而复败,多矣,况未得未成而为之者乎!”
  诸道兵大集于宋州,徐州始惧,应募者益少,而诸塞求益兵者相继。勋乃使其党散入乡村,驱人为兵。又见兵已及数万人,资粮匮竭,乃敛富室及商旅财,什取其七八,坐匿财夷宗者数百家。又与勋同举兵于桂州者尤骄暴,夺人资财,掠人妇女,勋不能制。由是境内之民皆厌苦之,不聊生矣!
  王晏权兵数退衄,朝廷命泰宁节度使曹翔代晏权为徐州北面招讨使。前天雄节度使何全皞遣其将薛尤将兵万三千人讨庞勋,翔军于滕、沛,尤军于丰、萧。
  是岁,江、淮旱,蝗。

  ◎ 咸通十年己丑,公元八六九年

  春,正月,康承训将诸道军七万馀人屯柳子之西,自新兴至鹿塘三十里,壁垒相属。徐兵分戍四境,城中不及数千人,庞勋始惧。民多穴地匿其中,勋遣人搜掘为兵,日不过得三二十人。勋将孟敬文守丰县,狡悍而兵多,谋贰于勋,自为符谶。勋闻之,会魏博攻丰,勋遣腹心将将三千助敬文守丰。敬文与之约共击魏博军,且誉其勇,使为前锋。新军既与魏博战,敬文引兵退走,新军尽没。勋乃遣使绐之曰:“王弘立已克淮南,留后欲自往镇之。悉召诸将,欲选一人可守徐州者。”敬文喜,即驰诣彭城,未至城数里,勋伏兵擒之,辛酉,杀之。
  丁卯,同昌公主适右拾遗韦保衡,以保衡为起居郎、附马都尉。公主,郭淑妃之女,上特爱之,倾宫中珍玩以为资送,赐第于广化里,窗户皆饰以杂宝,井栏、药臼、槽匮亦以金银为之,编金缕以为箕筐,赐钱五百万缗,它物称是。
  徐贼寇海州。时诸道兵戍海州者已数千人,断贼所过桥柱而弗殊,仍伏兵要害以待之。贼过,桥崩,苍黄散乱,伏兵发,尽殪之。其攻寿州者复为南道军所破,斩获数千人。辛谠以浙西之军至楚州,敕使张存诚以舟助之。徐贼水陆布兵,锁断淮流。浙西军惮其强,不敢进,谠曰:“我请为前锋,胜则继之,败则汝走。”犹不可。谠乃募选军中敢死士数十人,牒补职名,先以米舟三艘、盐舟一艘乘风逆流直进,贼夹攻之,矢著舟板如急雨。及锁,谠帅众死战,斧断其锁,乃得过。城上人喧呼动地,杜慆及将佐皆泣迎之。乙酉,城上望见舟师张帆自东来,识其旗浙西军也。去城十馀里,贼列火船拒之,帆止不进。慆令谠帅死士出迎之,乘战舰冲贼陈而过,见张存诚帅米舟九艘,曰:“将士在道前却,存诚屡欲自杀,仅得至此,今又不进。”谠扬言:“贼不多,甚易与耳!”帅众扬旗鼓噪而前,贼见其势猛锐,避之,遂得入城。
  二月,端州司马杨收长流欢州,寻赐死,其僚属党友坐长流岭表者十馀人。
  初,尚书右丞裴坦子娶收女,资送甚盛,器用饰以犀玉。坦见之,怒曰:“破我家矣!”立命坏之。已而收竟以贿败。
  康承训使硃邪赤心将沙陀三千骑为前锋,陷陈却敌,十镇之兵伏其骁勇。承训尝引麾下千人济涣水,贼伏兵围之,赤心帅五百骑奋楇冲围,拔出承训,贼势披靡,因合击,败之。承训数与贼战,贼军屡败。王弘立自矜淮口之捷,请独将所部三万人破承训,庞勋许之。己亥,弘立引兵渡濉水,夜,袭鹿塘塞,黎明,围之。弘立与诸将临望,自谓功在漏刻。沙陀左右突围,出入如飞,贼纷扰移避,沙陀纵骑蹂之,寨中诸军争出奋击,贼大败。官军蹙之于濉水,溺死者不可胜纪,自鹿塘至襄城,伏尸五十里,斩首二万馀级,弘立单骑走免,所驱掠平民皆散走山谷,不复还营,委弃资粮、器械山积。时有敕,诸军破贼,得农民,皆释之,自是贼每与官军遇,其驱掠之民先自溃。庞勋、许佶以弘立骄惰致败,欲斩之,周重为之说勋曰:“弘立再胜未赏,一败而诛之,弃功录过,为敌报仇,诸将咸惧矣。不若赦之,责其后效。”勋乃释之。弘立收散卒才得数百人,请取泗州以补过,勋益其兵而遣之。
  三月,辛未,以起居郎韦保衡为左谏议大夫,充翰林学士。
  徙郢王侃为威王。
  康承训既破王弘立,进逼柳子,与姚周一月之间数十战。丁亥,周引兵渡水,官军急击之,周退走,官军逐之,遂围柳子。会大风,四面纵火,贼弃寨走,沙陀以精骑邀之,屠杀殆尽,自柳子至芳城,死者相枕,斩其将刘丰。周将麾下数十人奔宿州,宿州守将梁丕素与之有隙,开城听入,执死斩之。庞勋闻之大惧,与许佶议自将出战。周重泣言于勋曰:“柳子地要兵精,姚周勇敢有谋,今一旦覆没,危如累卵,不若遂建大号,悉兵四出,决死力战。”又劝杀崔彦曾以绝人望。术士曹君长亦言:“徐州山川不容两帅,今观察使尚在,故留后未兴。”贼党皆以为然。夏,四月,壬辰,勋杀彦曾及监军张道谨、宣慰使仇大夫,僚佐焦璐、温庭皓等,并其亲属、宾客、仆妾皆死;断淮南监军郭厚本、都押衙李湘手足,以示康承训军。勋乃集众扬言曰:“勋始望国恩,庶全臣节;今日之事,前志之乖。自此,勋与诸君真反者也,当扫境内之兵,戮力同心,转败为功耳。”众皆称善。于是命城中男子悉集球场,仍分遣诸将比屋大索,敢匿一男子都族其家。选丁壮,得三万人,要造旗帜,给以精兵。许佶等共推勋为天册将军、大会明王。勋辞王爵。
  先是,辛谠复自泗州引骁勇四百人迎粮于扬、润,贼夹岸攻之,转战百里,乃得出。至广陵,止于公馆,不敢归家,舟载盐米二万石,钱万三千缗,乙未,还至斗山。贼将王弘芝帅众万馀,拒之于盱胎,密布战舰百五十艘以塞淮流,又纵火船逆之。谠命以长叉托过,自卯战及未,众寡不敌,官军不利。贼缚木于战舰,旁出四五尺为战棚,谠命勇士乘小舟入其下,矢刃所不能及,以枪揭火牛焚之,战舰既然,贼皆溃走,官军乃得过入城。庞勋以父举直为大司马,与许佶等留守徐州。或曰:“将军方耀兵威,不可以父子之亲,失上下之节。”乃令举直趋拜于庭,勋据案而受之。时魏博屡围丰县,庞勋欲先击之,丙申,引兵发徐州。
  戊戌,以前淮南节度使、同平章事令狐綯为太保、分司。
  庞勋夜至丰县,潜入城,魏博军皆不之知。魏博分为五寨,其近城者屯数千人,勋纵兵围之,诸寨救之,勋仗兵要路,杀官军二千人,馀皆返走。贼攻塞不克,至夜,解围去。官军畏其众,且闻勋自来,诸寨皆宵溃。曹翔方围滕县,闻魏博败,引兵退保兗州。贼悉毁其城栅,运其资粮,传檄徐州,盛自夸大,谓官军为国贼云。
  马举将精兵三万救泗州,乙巳,分军三道渡淮,至中流,大噪,声闻数里。贼大惊,不测众寡,敛兵屯城西寨。举就围之,纵火焚栅,贼众大败,斩首数千级。王弘立死,吴迥退保徐城,泗州之围始解。泗州被围凡七月,守城者不得寐,面目皆生疮。
  庞勋留丰县数日,欲引兵西击康承训,或曰:“天时向暑,蚕麦方急,不若且休兵聚食,然后图之。”或曰:“将军出师数日,摧七万之众,西军震恐,乘此声势,彼破走必矣,时不可失。”庞举直以书劝勋乘胜进军,勋意遂决。丁未,发丰县,庚戌,至萧。约襄城、留武、小睢诸寨兵合五六万人,以二十九日迟明攻柳子。淮南败卒在贼中者,逃诣康承训,告以其期。承训得先为之备,秣马整众,设伏以待之。丙辰,襄城等兵先至柳子,遇伏,败走。庞勋既自失期,遽引兵自三十里外赴之,比至,诸寨已败,勋所将皆市井白徒,睹官军势盛,皆不战而溃。承训命诸将急追之,以骑兵邀其前,步卒蹙其后,贼狼狈不知所之,自相蹈藉,僵尸数十里,死者数万人。勋解甲服布襦而遁,收散卒,才及三千人,归彭城,使其将张实分诸寨兵屯第城驿。勋初起,下邳土豪郑镒聚众三千,自备资粮器械以应之,勋以为将,谓之义军。五月,沂州遣军围下邳,勋命镒救之,镒帅所部来降。
  六月,陕民作乱,逐观察使崔荛。荛以器韵自矜,不亲政事,民诉旱,荛指庭树曰:“此尚有叶,何旱之有!”杖之。民怒,故逐之。荛逃于民舍,渴求饮,民以溺饮之。坐贬昭州司马。
  以中书侍郎、同平章事徐商同平章事,充荆南节度使。癸卯,以翰林学士承旨、户部侍郎刘瞻同平章事。瞻,桂州人也。
  马举自泗州引兵攻濠州,拔招义、钟离、定远。刘行及设寨于城外以拒守,举先遣轻骑挑战,贼见其众少,争出寨西击之,举引大军数万自它道击其东南,遂焚其寨。贼入固守,举堑其三面而围之,北面临淮,贼犹得与徐州通。庞勋遣吴迥助行及守濠州,屯兵北津以相应,举遣别将渡淮击之,斩获数千人,平其寨。
  曹翔之退屯兗州也,留沧州卒四千人戍鲁桥,卒擅还,翔曰:“以庞勋作乱,故讨之。今沧卒不从约束,是自乱也。”勒兵迎之,围于兗州城外,择违命者二千人,悉诛之。朝廷闻魏博军败,以将军宋威为徐州西北面招讨使,将兵三万屯于丰、萧之间,翔复引兵会之。
  秋,七月,康承训克临涣,杀获万人,遂拔襄城、留武、小睢等寨。曹翔拔滕县,进击丰、沛。贼诸寨戍兵多相帅逃匿,保据山林,贼抄掠者过之,辄为所杀,而五八村尤甚。有陈全裕者为之帅,凡叛勋者皆归之,众至数千人,战守之具皆备,环地数十里,贼莫敢近。康承训遣人招之,遂举众来降,贼党益离。蕲县土豪李兗杀贼守将,举城降于承训。沛县守将李直诣彭城计事,裨将硃玫举城降于曹翔。直自彭城还,玫逆击,走之,翔发兵戍沛。玫,邠州人也。勋遣其将孙章、许佶各将数千人攻陈全裕、硃玫,皆不克而还。康承训乘胜长驱,拔第城,进抵宿州之西,筑城而守之。庞勋忧懑不知所为,但祷神饭僧而已。
  初,庞勋怒梁丕专杀姚周,黜之,使徐州旧将张玄稔代之治州事,以其党张儒、张实等将城中兵数万拒官军。儒等列寨数重于城外,环水自固;康承训围之。张实夜遣人潜出,以书白勋曰:“今国兵尽在城下,西方必虚,将军宜引兵出其不意,掠宋、亳之郊,彼必解围而西,将军设伏要害,迎击其前,实等出城中兵蹙其后,破之必矣!”时曹翔使硃玫击丰,破之,乘胜攻徐城、下邳,皆拔之,斩获万计。勋方忧惧欲走,得实书,即从其策,使庞举直、许佶守徐州,引兵而西。
  八月,壬子,康承训焚外寨,张儒等入保罗城,官军攻之,死者数千人,不能克,承训患之,遣辩士于城下招谕之。张玄稔尝戍边有功,虽胁从于贼,心尝忧愤,时将所部兵守子城,夜,召所亲数十人谋归国,因稍令布谕,协同者众,乃遣腹心张皋夜出,以状白承训,约期杀贼将,举城降,至日,请立青旌为应,使众心无疑。承训大喜,从之。九月,丁巳,张儒等饮酒于柳溪亭,玄稔使部将董厚等勒兵于亭西。玄稔先跃马而前,大呼曰:“庞勋已枭首于仆射寨中,此辈何得尚存!”士卒竞进,遂斩张儒等数十人,城中大扰,玄稔谕以归国之计,及暮而定。戊午,开门出降。玄稔见承训,肉袒膝行,涕泣谢罪。承训慰劳,即宣敕,拜御史中丞,赐遗甚厚。玄稔复进言:“今举城归国,四远未知,请诈为城陷,引众趋苻离及徐州,贼党不疑,可尽擒也!”承训许之。宿州旧兵三万,承训益以数百骑,皆赏劳而遣之。玄稔复入城,暮发平安火如常日。己未向晨,玄稔积薪数千束,纵火焚之,如城陷军溃之状,直趋苻离,苻离纳之,既入,斩其守将,号令城中,皆听命,收其兵,复得万人,北趋徐州。庞举直、许佶闻之,婴城拒守。辛酉,玄稔至彭城,引兵围之,按兵未攻,先谕城上人曰:“朝廷唯诛逆党,不伤良人,汝曹奈何为贼城守?若尚狐疑,须臾之间,同为鱼肉矣!”于是守城者稍稍弃甲投兵而下。崔彦曾故吏路审中开门纳官军,庞举直、许佶帅其党保子城,日昃,贼党自北门出,玄稔遣兵追之,斩举直、佶首,馀党多赴水死,悉捕戍桂州者亲族,斩之,死者数千人,徐州遂平。
  庞勋将兵二万自石山西出,所过焚掠无遗。庚申,承训始知之,引步骑八万西击之,使硃邪赤心将数千骑为前锋。勋袭宋州,陷其南城。刺史郑处冲守其北城,贼知有备,舍去,渡汴,南掠亳州,沙陀追及之。勋引兵循涣水而东,将归彭城,为沙陀所逼,不暇饮食,至蕲,将济水,李衮发桥,勒兵拒之。贼惶惑不知所之,至县西,官军大集,纵击,杀贼近万人,馀皆溺死,降者才及千人,勋亦死而人莫之识,数日,乃获其尸。贼宿迁等诸寨皆杀其守将而降。宋威亦取萧县,吴迥独守濠州不下。
  冬,十月,以张玄稔为右骁卫大将军、御史大夫。
  马举攻濠州,自夏及冬不克,城中粮尽,杀人而食之,守军深堑重围以守之。辛丑夜,吴迥突围走,举勒兵追之,杀获殆尽,迥死于招义。
  以康承训为河东节度使、同平章事,以杜慆为义成节度使。上嘉硃邪赤心之功,置大同军于云州,以赤心为节度使,召见,留为左金吾上将军,赐姓名李国昌,赏赉甚厚。以辛谠为亳州刺史。谠在泗州,犯围出迎兵粮,往返凡十二。及除亳州,上表言:“臣之功,非杜慆不能成也。”赐和州刺史崔雍自尽,家属流康州,兄弟五人皆远贬。
  上荒宴,不亲庶政,委任路岩。岩奢靡,颇通赂遗,左右用事。至德令陈蟠叟因上书召对,言:“请破边咸一家,可赡军二年。”上问:“咸为谁?”对曰:“路岩亲吏。”上怒,流蟠叟于爱州,自是无敢言者。
  初,南诏遣使者杨酋庆来谢释董成之囚,定边节度使李师望欲激怒南诏以求功,遂杀酋庆。西川大将恨师望分裂巡属,阴遣人致意南诏,使入寇。师望贪残,聚私货以百万计,戍卒怨怒,欲生食之,师望以计免。朝廷征还,以太府少卿窦滂代之。滂贪残又甚于师望,故蛮寇未至,而定边固已困矣。是月,南诏骠信酋龙倾国入寇,引数万众击董舂乌部,破之。十一月,蛮进寇巂州,定边都头安再荣守清溪关,蛮攻之,再荣退屯大渡河北,与之隔水相射九日八夜。蛮密分军伐木开道,逾雪坡,奄至沐源川。滂遣兗海将黄卓帅五百人拒之,举军覆没。十二月,丁酉,蛮衣兗海之衣,诈为败卒,至江岸呼船,已济,众乃觉之,遂陷犍为,纵兵焚掠陵、荣二州之境。后数日,蛮军大集于陵云寺,与嘉州对岸。刺史杨忞与定边监军张允琼勒兵拒之。蛮潜遣奇兵自东津济,夹击官军,杀忠武都将颜庆师,馀众皆溃,忞、允琼脱身走。壬子,陷嘉州。庆师,庆复之弟也。
  窦滂自将兵拒蛮于大渡河,骠信诈遣清平官数人诣滂约和,滂与语未毕,蛮乘船筏争渡,忠武、徐宿两军结陈抗之。滂惧,自经于帐中。徐州将苗全绪解之,曰:“都统何至于是!”全绪与安再荣及忠武将勒兵出战,滂遂单骑宵遁。三将谋曰:“今众寡不敌,明旦复战,吾属尽矣。不若乘夜攻之,使之惊乱,然后解去。”于是夜入蛮军,弓弩乱发,蛮大惊,三将乃全军引去。蛮进陷黎、雅,民窜匿山谷,败军所在焚掠。滂奔导江。邛州军资储偫皆散于乱兵之手,蛮至,城已空,通行无碍矣。诏左神武将军颜庆复将兵赴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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